他的粉丝有很多,他的对头也不少。一边壮小伙儿,一边倔老汉,丰收时节对着干,一年干出2000万!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硕县乃仁克尔乡
乔龙巴特和他的家人今天要给羊洗澡。
他们把羊赶过这个水沟,水沟里有祛除螨虫的药水,羊游过去,就算是洗澡除螨。羊一年要洗两次澡,可羊儿们看上去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洗澡方式。
他叫陈学亮,今天来买羊,他从县城大老远过来,就是因为乔龙巴特的羊不一般。
这种羊叫巴音布鲁克羊,是新疆本地品种,主要特点是大部分羊的头颈部为黑色,其他部位为白色。巴音布鲁克羊的口感肉质都很好,可是这几年养殖的人越来越少,而这都是羊的屁股惹得祸。
记者:黑头羊。
陈学亮:看,这么小的羊就有多大一个尾巴,你捏捏。
记者:手感太好了。这个好有趣啊。
陈学亮:我们这种巴音布鲁克羊一般情况下,宰下来大一点能到20多公斤,小一点的只有十几公斤,出肉。
记者:出肉低,这还有这么大一块肥肉。
陈学亮:还包括这么大一块肥肉,就是一整块的大肥肉。
记者:等它长大之后这块肉有多少。
陈学亮:绝对有两公斤。
记者:两公斤,四斤肉。
陈学亮:如果在你们城里把它分割开来卖,没人要这个尾巴,那么进这个肉的批发商就面临亏损100多元钱,2公斤的肉,一个羊亏损100多元钱很厉害的。记者:对,怪不得大家都不愿意羊。
陈学亮:所以说它效益不好。
既然这种羊的效益不好,陈学亮为啥还要养呢?陈学亮告诉记者,别人养可能不赚钱,但是他养就一定赚钱。陈学亮为啥敢这么说?
今天,陈学亮带着记者去看他的宝贝,他告诉记者,有了这些宝贝,养羊就能赚钱。
等我们到了目的地,却早有不速之客在那里。
陈学亮:你是这打捆的老板吗?我不让老孙卖草,不让老孙卖草,你让他给草打掉了?
买买提:早就卖上了。
陈学亮:你啥时候把钱给他的?
买买提:一个月了。
陈学亮:一个月了。
他叫买买提,是草料收购商,这块地的谷草已经被他买走了。
陈学亮:他55元一亩地卖的。
买买提:55元一亩地。
谷草,就是谷子收割谷穗之后,剩下的秸秆等茎叶部分的通称。
这块地是陈学亮种植合作社一个社员的,早在几个月前,陈学亮就和所有社员打过招呼,谷子收割之后,地里的谷草不能卖,可这块地的种植户还是偷偷卖掉了。
陈学亮:这些家伙,真的,给他们说了这草不卖不卖,结果他们都卖了,又偷偷摸摸打了捆就卖了。
陈学亮又气又急,如果当初自己不种谷子,现在也不会操这么多心。陈学亮是新疆和硕本地人,2011年,河北省张家口市的援疆干部在和硕县推广种植张家口市农科院的张杂谷,当时还是做农资公司的陈学亮觉得是个机会,就承接下来搞合作社种植。谷子由社员种植,陈学亮统一回收。几年下来,合作社种植面积从500亩扩大到1万3千亩,社员从几户扩大到150多户。地大了,人多了,就不好管理了。就拿谷草来说,陈学亮一打听,已经有好几户社员都私下把谷草卖了。
陈学亮:让你不要卖不要卖这个草,你咋硬是把草卖掉了。
社员:今年草好价钱啊,不卖干啥呢,留着我们没用。
孙明国:收割机等着要钱呢。
陈学亮:你问题是这草后面可能卖的价格更好。你们现在,就去年卖便宜了你们觉得亏了是吧。
孙明国:我们今年也可以。
他叫孙明国,今年48岁,就是这块地的种植户。
记者:您这鞋是手工做的吗?
孙明国:手工做的,老百姓穿这个鞋多。
记者:谁给您做的?
孙明国:老婆子自己做的。
记者:老婆做的。真好,舒服吧?
孙明国:可以,舒服,挺舒服。今年草的价钱好,草的价钱好,赶紧卖掉以后把收割机的钱给掉,人家急着要走。
今年的谷草价格高,老孙和几个种植户就赶忙把草卖了。
记者:明年能不能听他的?
孙明国:等明年了,等到明年再说了。
记者:再说了。
陈学亮:既爱又恨,他每年能打500多公斤,愿意种谷子的人就越来越多,因为赚钱嘛,但是在有些新东西的推广各方面来说,他老是站在比较保守的那一面。
老孙是把种地好手,几乎年年是社里的亩产冠军,可同时,老孙根本不听合作社负责人陈学亮的指挥,自己想干啥就干啥。私自卖掉谷草的都是像老孙这样年龄较大的人,反而合作社里的年轻人都很听陈学亮的话。
记者:你的谷草卖没卖?
刘亚民:没有。
小站:我们没这个想法,因为陈总提前说好了。
记者:你卖了吗?
赵恒:我没卖,这就是我的地。
合作社的种植户有一百五十多户,很明显地分成了新老两派,这两派人今年更是较上了劲。
记者:你们的优势是啥?
农户:我们毕竟比他们能干。
孙明国:他们年轻人还是有魄力,说实话有魄力,有胆量。
记者:你们的优势是啥呢?
孙明国:我们的优势就是,总的说,产量比他们稍微高一点。
说到种地,还是老孙他们经验丰富。陈学亮心里也明白,老孙这样的老一辈心里不服他这个80后,就像今年春天播种(三声)的时候,陈学亮大力倡导社员们使用新的播种机,可老孙那些老一派就是不用。
新的播种机能够做到精确播种,一亩地只用180克种子,而老式的播种机一亩地至少要用300克种子。
陈学亮:以往的种子是那种挖的,它也不知道挖多少,挖的多就挖一二十粒,挖的少挖5,6粒,但是我们现在这种就是三个眼,在吸盘上面,当它路过谷子的时候就把三个谷子吸在上面。
记者:就是一穴里只放三个种子。
陈学亮:只放三个种子。
记者:之前老式的播种机呢?
陈学亮:有些时候二三十个,如果中间再一停,里面下去一把的事情都有。
陈学亮花钱卖新播种机就是为了能让社员们省下种子钱,可是以老孙为代表的老一派怕种子少,不出苗,就是不用。
孙明国:我们是用300克,我觉得老式播种机用的还是放心一些。它用种子多,出苗就多。
农户:有钱买种,没钱买苗。
除了不用新式播种机,老孙他们在今年种植谷子的品种上也不听陈学亮的话。
以前合作社都是种植张杂谷5号,今年陈学亮倡导社员们种新品种13号,因为他觉得这个新品种口感更好,市场价会卖得更高。可老孙他们说没种过新品种,怕产量低,就是不种。
记者:为啥他跟你说种13号这么好那么好,你就是不种呢?
孙明国:我不相信啊,我说那年我种的是5号,产量可以。
记者:今年还种5号。
合作社里年龄稍大的都种了老品种,而年轻人都种了新品种。陈学亮坚信新品种更有市场竞争力,为了说服老一派,陈学亮就和老孙他们约定,如果年轻人这边的亩产高于老一辈人,那么老孙他们不仅要买羊请客,以后还要听陈学亮的话,反过来,如果今年陈学亮他们输了,那么老孙他们以后可以继续按自己的想法干。
今年的1万3千亩地基本都收割完了,种植老品种的老孙亩产最高是550公斤,而种植新品种的,目前最高的亩产只有480公斤。陈学亮想要赢老孙,希望都落在了最后一块没有收割的地上。
陈学亮:但愿这块地能够超过老孙,如果超过了老孙,那么明年在推广一些新产品新技术上面,对付这帮老顽固就更有信心了。这是我今年最后的希望。
记者:沉甸甸的。
陈学亮:对,你捏捏这谷穗很结实。
记者:这是你今年最后的希望。
陈学亮:对。
记者:你预测一下这个亩产能达到多少,按这个状况来说的话。
陈学亮:我估计想超过老孙还是比较困难。但是也能达到个478,480公斤吧。
陈学亮觉得形势不容乐观,跟老孙他们的比赛,结果很可能就是自己买羊请客。
这边的亩产比赛还没个结果的时候,陈学亮又要操心了。原来,社里几个年轻的种植大户要去和农机手谈判,非要带着陈学亮一起。
农户:我还给他找了800亩地呢。
陈学亮:运费的事情,你们商量这个事情。
农户:钱赚了还要把你们的运费给你付,我们从来也没听过这样的事情。你们说对不对,哪有说老百姓过来让你们收割东西,赚了我们的钱,还要让我们把你的运费再给你们。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农机手:当时我们是不会过来的,你们不答应这个事我们不过来。陈总打过几次电话,我们说太远了,我们现在割麦子的。
原来,这个农机手当初从伊犁过来,说路不好走,收割机开不过来,必须用车拉,这1万5千元的运费需要合作社承担,社员们本来答应了,可过几天另一队农机手也从伊犁过来收割,他们是把收割机直接开过来的,不需要运费,这一下,社员们心里不平衡了,就带着陈学亮找农机手理论。
记者:他们说有另外一辆车人家能自己开过来。
农机手:能自己开过来,人家能开过来,我们开不过来。
农户:咋能开不过来,都是一个地方的。
农机手:一个地方的,人家胆大,我们胆小。
农户:走着同样的路。
农机手:说实话。你现在就是把运费给我,让我开上走我也不去。我宁可不要运费我也不开上去。
农户:现在也是他毕竟赚了我们那么多钱,4000亩地差不多够了。
记者:4000亩地他们能赚多少钱。
农户:4000亩地,现在我们是60元一亩,4000亩地的话24万。
记者:赚走24万了。
农户:还要拿1万5千元的运费。
农机手:他们割了才3000多亩地。这个割完3000多一点。
记者:又给你找了800亩吗?
农机手:800亩现在是,人家还订下机子了,还有别的机子要来。
陈学亮:我们定了,就不让他们来。
记者:那你们现在能保证让人家多割点地吗?
农户:他要不走的话肯定能保证。
记者:如果你这个地能多割,那运费你还要吗?
农户:如果割个四五千亩就不要。
最后,社员们保证这队农机手能割够4000亩地,合作社就不再承担运费了。
农机手:那反正保证我的800亩地要,但是我的车不能停,车停着等着,那我不干。
记者:就连着,连上,跟这片地连上,就不要运费了。
陈学亮:这个可以。
记者:行吗?大家都满意吗?
农户:行。好。
陈学亮:肯定还得让你割,这话我说的对不对。
农机手:对。
陈学亮:这样对,那就行,那就再不说了这个事情,那就到这。行了啊。
这头刚谈判成功,陈学亮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催工,因为这事关今年的财富大计。
陈学亮:还有多少天能完,我都急得不行, 你看这到处都是粮食。
陈学亮的加工厂正在安装新的碾米生产线,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工期延误了十多天,这边收割好的谷子等着加工,陈学亮急得不得了。
谷子,古代称之为稷或者是粟,现代人一般称之为小米。
从地里的谷子到餐桌的小米,要经过播种,收割,清选,去壳,抛光等一系列过程。
今年这套新的碾米设备花了400万,陈学亮之所以下这么大的本,是因为他相信,这套设备加工出来的小米,价格能提高三分之一。
陈学亮:首先第一步是脱去大壳,就是像现在这堆谷子,它通过摩擦,它相互之间的摩擦,把这个大壳,看,看出来了吗?
记者:白色的是壳,黄的是小米。
陈学亮:这里面黄色的是小米。
之前的碾米设备,通过摩擦把谷子去壳抛光,这个过程温度都会超过40度,这个时候小米里的微量元素就会随着油脂的渗出而流失一部分。
而这套新设备能做到在碾米的时候保持低温,油脂不会随着温度升高而渗出,很多微量元素就留在了小米里。陈学亮打算等今年的小米加工出来之后去做检测,如果各项指标按他的预想那样,他的小米价格将会提高三分之一。
把小米的价格提高三分之一,这么好的事情,陈学亮之前想都不敢想,而他之所以要这么做,完全是被逼出来的。
就在2015年,陈学亮跟社员签定合同,收购谷子的保底价是4元钱一公斤,按照之前几年的市场价,陈学亮和社员都有得赚。可到了9月份,谷子丰收之后,小米市场价突然暴跌,一个月之内从8元钱一公斤跌到了不到5元钱一公斤,这样一算,陈学亮如果还是按照4元一公斤收购社员们的谷子,那么他自己至少要赔200多万。
记者:这一年正常来说你应该计划自己能收入多少钱。
陈学亮:最少要收入到500万以上吧,利润。
记者:本来这个帐算的特别美。
陈学亮:我当时计算,只要小米的价格不掉到6元5角钱之内,我就能赚那么多钱。
记者:结果什么时候开始掉价。
陈学亮:从新米一下来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米市场持续跌价的一个月,是陈学亮最难熬的一个月。那时候有人劝他,可以跟社员们商量降价收购,而且还有一部分社员没签合同,只是口头协议,陈学亮完全可以不收他们的谷子。
妻子:要是我的话,你看,如果是签了合同的,那肯定是按照合同走,那没签合同的,大家可以商量一下,是不是。但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记者:没签合同的那些占到了多少。
陈学亮:也有百分之六七十,这里没有第二个小米加工企业,如果我不收,就没有别人收。
最后,陈学亮还是按照原价4元钱一公斤收购了社员们的谷子,无论签合同的还是没签合同的,都是如此。
陈学亮:咬牙挺住,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按4元钱结帐,不管外面的市场降到多低,我还是坚持按4元钱给老百姓结帐。
赵恒:就陈学亮他赔钱了,我们没赔钱。
夏小站:陈总都赔钱了,怎么结帐啊,最后一分不少全部都给了。
孙明国:说到做到。
记者:说到做到。
孙明国:把我们的钱给结掉了,我就说可以这个人。
陈学亮感动了社员们,可是社员们不知道,其实是他们感动了陈学亮。 原来,就在谷子降价的那一个月,所有人都担心自己要赔钱,可是居然没有一个农户找到陈学亮,要求他必须按照原价收购自己的谷子。
陈学亮:他们都知道我那年肯定要赔钱,我本来以为发现这些农民会到我那去闹啊, 我本来想可能会是这样,但是真的没有,一个都没有。按理来说,我收完别人的谷子应该给他们结帐的,就应该给他们付款,但他们没催过我。
记者:都知道有可能这一年的血汗钱就没有了。
陈学亮:对。
记者: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催你。
陈学亮:没人催我。
这样一群淳朴善良的人啊,他们的信任深深感动了陈学亮,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辜负大家。
那一年,陈学亮将要面临200多万元的损失,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陈学亮开始在销售上大做文章。他找到很多电商平台,给产品换精美礼品包装,走线上销售,而就连谷子脱壳之后剩下的谷糠,都被他利用起来。
陈学亮:就把它做成这种颗粒饲料,本身只能卖5角钱一公斤的谷糠,也能卖到2元多一公斤了。我们谷糠做出来的枕芯。
记者:连枕头都想到了。
陈学亮:对。
记者:这个枕头你卖多少钱。
陈学亮:这个枕头我们目前在市面上零售80多元钱一对。
记者:挺贵的。
同时,陈学亮还引进这台新的碾米设备,他希望通过低温碾米技术把谷子价格提高三分之一。
除了谷子谷糠,谷草陈学亮也不能放过。去年的谷草只有20多元一亩,今年涨到了50多元,私自卖掉谷草的老孙他们都觉得自己赚了,可陈学亮却说他们亏了。
记者:这个驴跟你还挺亲的。
陈学亮:对啊。
记者:给它起个名字,叫啥,叫谷子。
陈学亮:叫谷子,谷驴。
今年,陈学亮建立了一个养驴场,而且他还打算建一个养羊场,让社员们不卖谷草,就是想把谷草喂驴喂羊,这样不仅能把产业链循环起来,经济效益也比单纯卖草强得多。用自己的谷草搞养殖,成本比别人低,更容易赚钱。
今天,最后一块地终于收割完了,果然,一计算亩产,还是照老孙还是差了一截儿。
陈学亮:比孙哥的肯定要低一些,大概在520公斤亩产。年初我给你打的赌我又输了,我想我们今年肯定产量比你们高。
孙明国:你继续输就行了。
记者:你觉得明年谁能输,谁赢。
孙明国:我明年还叫他输。
陈学亮:明年产量的冠军,我奖励2000元钱,除了产量冠军以外,我这再放5000元赌注(额外奖励)。
孙明国:明年你就准备那7000元钱给我就行了。
今年,合作社谷子产量达到5000吨,销售额预计突破2000万元。在我们采访的最后一天,陈学亮愿赌服输,请大家喝酒吃肉。
现场:丰收了。
王焕平:从2011年开始,张家口市援疆干部人才把第一粒张杂谷种子带到和硕县,2013年,陈学亮同志又带领大家成立了专业合作社,直接带动种植农户150多户,容纳本地劳动力就业达到2000多人。
天山脚下,这些善良的人们用他们的汗水浇灌这片美丽的土地,而对于陈学亮来说,较劲也好,认输也罢,农民的笑脸才是他最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