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归毛头很开心，因为再过两个小时，会有20多万元装进自己的口袋。记者来到养殖场，看到工人们已经在紧锣密鼓地拉网捕鱼了，来买鱼的经销商，都在鱼塘边上焦急地等待着装车。

经销商(冯少文—杭州)：四点多钟，四点钟起来。

记者：为什么这么早?

经销商(冯少文)：因为我们回去要十一点。太晚的话，他们这些大巴车或者货运的车都走了，今天的货就发不出去了。

记者：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经销商(刘经夫—南京)：赶市场。他们那些鱼贩子回去了把鱼都卖掉了，我回家鱼卖不掉，我就亏钱了。

正在捕捞的这种鱼，当地人叫白鱼，每年春季和秋季是白鱼销售的旺季，每隔三四天，归毛头就要捕捞一次。白鱼学名叫翘嘴红鲌，它体型细长，嘴巴上翘，最大的特点是善于跳跃，捕捞时要把网撑高，以防它跳出网外。

归毛头：把网全部要拉高，如果不拉高的话，白鱼都跳出去了,白鱼基本上不离水的。

记者：白鱼基本上不离水啊，不离水。

归毛头：我们把网拉起来，就马上称了，称了之后，马上到桶里面，装进车里面，车里面要增氧的。

白鱼对氧气要求很高，离开水面超过10分钟就会死亡，捕捞后要迅速装进能制氧的水产运输车里。另外，白鱼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鳞片比较松软，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划伤，容易死亡。

归毛头：白鱼在水面上跳得很厉害，厉害了会导致鱼鳞有一点擦伤，如果放下去，它很容易死的，所以呢，拉了一半，就全部把它卖掉。

记者：也就是卖多少拉多少?

归毛头：卖多少，拉多少。

经销商都是提前打电话预定，对他们来说，早上是最宝贵的时间，都想尽快抢到第一网鱼，赶回去卖个好价钱。今天，归毛头原计划拉一网鱼，大约3万多斤，可是，有的经销商要临时多要鱼，这样排在后面的经销商，想买的鱼数量就不够了，归毛头没办法，就只能再拉一网。因为这件事，这位南京来的经销商跟养殖场的员工发起了火，归毛头赶紧上前调解。

经销商(刘经夫—南京)：你说你要拉两网，我们就在这儿等两网，你要是拉到天黑，七八点钟了我们才到家，那么晚了我们鱼卖给谁?

归毛头：我们五点不到已经起来拉网了

经销商(刘经夫)：五点钟晚了，

归毛头：天还黑呢

经销商：三点钟就要起来拉网了。

归毛头：三点钟，下次我们三点钟拉网。

记者：您今天就这么着急，非得说要现在就走?

经销商(刘经夫)：我说师傅，你不着急呀?你不着急，那你们明天过来拍得了呗。三点钟拉网，我们六点钟装鱼，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了，现在我们还没装到鱼，我们要等第二网，第二网无形当中我们要等上三个小时。

这位经销商急着赶回去销售，因为要等第二网鱼，耽误了时间，所以发起了火。归毛头要马上解决这件事，否则不仅有可能会失去一个客户，更会影响自己的信誉，他很诚恳地跟这位经销商解释原因。

归毛头：礼拜天要货的人多，车也多，好多临时打电话过来，你也要我也要，不先来后到的话，客户要吵起来的，有的是杭州来的，有的是上海来的，所以谁来的早，就拉得早，来的迟应该是拉得迟，这个没办法的。他们毕竟是客户，那么我也给他们道个歉，中午请他们吃顿饭，就这样，我也没办法。

归毛头平时话不多，也不善于跟人打交道，就靠养殖的水产品的品质和信誉才有这么多回头客。记者了解到，当地市场一斤白鱼卖12元左右，养殖场的批发价是7元左右，而归毛头却比别人多卖3到5毛钱，他一亩池塘养3000多条白鱼，能卖2万多元。他今天原计划拉一网鱼，因为经销商要的多，被迫拉了两网，共6万多斤鱼，卖了45万多元。

经销商(陈亚飞—苏州)：这家卖的鱼比较可靠一些，质量品质也比较好，从鱼的数量来说，数量也能满足，你看，这第二网拉了也有两万多斤了。

经销商(冯少文—杭州)：规格很好，就是很小的没有的，我们这个鱼太小的价格卖不高，他这里的鱼没什么小鱼的。

当初归毛头养殖白鱼的时候，他采用的养殖方法，让很多当地的同行都感到不可思议。

养殖户(归炳富)：那是不可能。

养殖户(张树年)：不大可能的。

经销商(谈永德)：成本高了，就是没钱赚。

原来，在水产养殖行业里，所有人都知道白鱼是青虾的天敌，如果把它们养在一起，白鱼一定会吃青虾。但是归毛头却偏把白鱼和青虾养在一起，这让所有人都纳闷，明知道这是一对儿天敌，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家政)

养殖户(归炳富)：肯定不划算的，市场上青虾很贵，五六十元钱一斤，白鱼十几元钱一斤。

养殖户(张树年)：好像是老虎和羊放在一个笼子里一样，老虎肯定要吃羊的，白鱼肯定要吃虾的。

归毛头在一片质疑声中，把这对天敌都养成了。在当地水产养殖行业中，别人一亩池塘一般销售额是3万元左右，而他一亩池塘能卖出将近8万元。归毛头靠着什么与众不同的养殖方法做到的呢?

归毛头是浙江省德清县双桥村人，从小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在家务农。1992年，归毛头偶然发现当地市场里有人在卖青虾，一斤卖到30多元，这在当时是非常高的价格。归毛头进一步了解到，当地没人养青虾，市场上卖的青虾都是野生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商机。于是，他花了2万元承包了6亩池塘，去河里捞了50多斤的野生青虾，开始自己繁育。经过两个多月的摸索，他还真繁育出100多万尾的青虾。归毛头把虾苗以一斤30元的价格卖给农户，并免费提供养殖技术，到2002年，全县青虾养殖规模超过10万亩，归毛头成了当地青虾养殖第一人，他10年赚了200多万元。

养殖户(归炳富)：归毛头是我们德清县养青虾的第一人，他带动我们农户很多。

水产站站长(徐建荣—德清县水产技术推广站)：一只小虾做大了一个产业，致富了一方百姓。

2000年青虾的价格一斤涨到50元左右，可随着养青虾的人越来越多，市场出现滑坡，到2003年的时候，青虾价格跌到了16元一斤。一次偶然，归毛头发现，市场里有人在卖一种当地很少见的白鱼，当时一斤卖20多元，比市场上很多常规鱼卖得都贵，他觉得养殖白鱼是个新商机。于是，他花了一万多元从外地买回1000多条白鱼苗，这时，他的一个做法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他竟然把青虾和白鱼这对天敌放在同一个池子里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归毛头：虾这个东西呢，繁殖能力很强的，养下去一个月，就大批量地繁殖小虾，刚繁殖出来的小虾，抢饲料很厉害的，所以密度太高了，养下去的大虾就长不大了，那么怎样把它消灭掉呢，我们就套养了白鱼，小白鱼就是青虾的天敌，把天敌放下去，白鱼大一点的虾吃不进去，把刚出生的小虾吃掉。

原来，每年四月天气转暖，青虾开始产卵，一只成年虾要产700到2000只卵，如果这么多的幼虾不能及时解决掉，就会和大虾争抢食物和生存空间，导致大虾长不好，小虾也长不大。归毛头让小白鱼吃掉刚出生的小虾，大虾养得规格更大，同时，用虾苗喂小白鱼也提高了白鱼的质量，一斤比别人贵3到5毛钱。

归毛头：小虾被小白鱼吃掉，大虾的规格就大了，第二，青虾的饲料也节省了，空间也不会变小。第三个，白鱼不用喂饲料。

农业发展科工程师：(鱼塘里)剩下的虾比较健壮，比较好，像这个白鱼，吃掉了(小虾)这样的添加饵料，生长也比较快。

白鱼通常养一年半就能上市，归毛头一亩池塘投放3000多条白鱼苗，用小虾喂鱼苗，半年后，把养大的青虾全部捞出去销售，这时就得给白鱼喂饲料了，可从小吃惯了虾苗的白鱼，长大后不习惯吃饲料，这可怎么办呢?

这种鱼叫黄颡鱼，在当地几乎没人养殖，市场上也很少有人卖这种鱼。

养殖户(德清—葛雪潮)：吃的人也不多，那个时候都吃大鱼，鲢鱼啊，四大家鱼嘛，那个(黄颡鱼)以前不看好的。

经销商(德清县—谈永德)：我们德清县吃黄颡鱼的比较少，到现在才刚刚稍微吃的多，以前不怎么吃的。

经销商(杭州—张连中)：这个黄颡鱼体格太小，好像销路不是很好。

就是这种当地人不太看好的黄颡鱼，归毛头却在2006年专门跑到广州，花了2000元买回来100多斤，他说，这是给白鱼请来的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儿?

归毛头：这个鱼因为很小，很难养，是不是养得好养不好也不知道，那么产量能不能养得高，有没有经济效益，大家都不知道，没有人养，我是看到人家广东那边销量这么好，我肯定有销路了。

归毛头：我让它教白鱼吃饲料

记者：教白鱼吃饲料?

归毛头：是啊，是白鱼的老师。那个白鱼，看到黄颡鱼吃食了，它是吃什么东西呀，看到黄颡鱼吃，白鱼就跟上去也去吃了。

黄颡鱼生性活跃，善于抢食，一到喂饲料的时候，纷纷浮出水面，争着抢着吃食，白鱼出于本能，也会跟着一起抢食，这样，白鱼就开始吃饲料了。同时，归毛头把养大的黄颡鱼以一斤20多元卖到南京、广州等地，一亩池塘仅黄颡鱼能卖近2万元。

归毛头：白鱼是中上层，黄颡鱼是中下层，养下去互相不占用水面的，比方说我的池塘两千多亩，再多也不会多，养了白鱼没有黄颡鱼，养了黄颡鱼没有白鱼，所以把黄颡鱼和白鱼套养起来，这样的话呢，我黄颡鱼也有了，白鱼也有了。

2018年10月23日 7:30

这天早上，归毛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向养殖场里赶去。

记者：咋了这是?

归毛头：制氧机怎么回事儿?

员工：烧掉了

归毛头：烧掉了，我看看。

记者：怎么了?

归毛头：线路问题，那三个制氧机都不动了，都不转了。

员工：很着急啊。

归毛头：我们这个鱼塘有7万多斤鱼，7万多斤鱼就有70多万元。像这个时候，早上呢，制氧机一停，鱼马上就要浮头，浮头一个小时就马上要死了。

归毛头赶快联系工人来维修电路，半个小时后，电路修好，制氧机能正常运行了，池塘里7万多斤鱼才幸免于难。可在十年前，他却没这么幸运。2008年5月的一天，归毛头突然接到员工的电话，说鱼塘超过70%的鱼都死了，他跑去一看，当场晕了过去。

朋友(计荣春)：好像是神经刺激一样的，他整个人就昏倒了。

朋友(周根红)：伤心了，就是他整个家底全部投下去了。

员工(王伟)：塘面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我们捞死鱼这些活儿，干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妻子(朱光玲)：后来我慢慢跟他说，安慰他，鱼死了就死了，钱亏了就亏了，身体要紧，钱我们慢慢再赚，慢慢地找死鱼的原因。

为了扩大养殖规模，归毛头把这些年养青虾赚的200多万元都投了进去，可没想到全打了水漂。归毛头一贯话不太多，那段时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请来当地水产站的专家，寻找死鱼的原因，经过几天的研究分析，专家得出结论，这些死鱼都是因为感染了病菌。

归毛头：病害的源头就是死鱼死虾，捞出来的时候，鱼已经死了，死了浮在水面上了，已经臭了。

水产站站长：在这方面归毛头是吃过亏的，一般情况下，有些病虫害，要从疫苗阶段进行及时预防和治疗，如果等鱼长大了，再去治疗的话，效果就不明显了。

原来，池塘里经常会有死鱼死虾，人工很难清理干净，时间一长就会产生病菌，鱼虾在幼苗时期体质较弱，很容易感染疾病，如果不能及时防治，等鱼长大后，病菌已经扩散，整个池塘的鱼都被传染，再去喂药就没什么效果了。2009年3月，归毛头想出一个办法，给鱼塘请来清洁工，清理水底的死鱼死虾，一亩池塘还多能卖3万元左右。

采访的时候，归毛头要给记者看看，他给鱼塘请来的清洁工。

记者：我们今天下五洋捉鳖。

记者：下五洋捉鳖。

归毛头说的清洁工原来就是甲鱼，可是甲鱼怎么就成了清洁工呢?

归毛头：肯定有鱼要发病的，甲鱼就把死的鱼吃掉，那病害就不会传染了。

甲鱼是肉食动物，一般以小鱼、小虾等作为食物，归毛头平均一亩池塘放150只左右的甲鱼，让这些甲鱼吃掉池子底部无法清理的死鱼死虾，预防病害。同时，为了清理鱼塘水面的浮游植物和鱼类粪便，归毛头还养了白鲢，让白鲢吃掉这些东西，起到清洁水面的作用。

农业发展科工程师(梁如祥—下渚湖街道农业发展科)：有病害的鱼虾，正好是甲鱼的添加饵料，所以说起到了一个互补作用，净化了水质。在上层鱼当中，再套养花白鲢，水面的浮游植物，花白鲢能够吃掉。

(归毛头)一个池塘先后养殖青虾和四种鱼：先把白鱼苗和青虾混养在一起，白鱼苗吃掉刚出生的小虾，等大虾养大后捕捞销售，再提高水位，放入黄颡鱼，教白鱼吃饲料，最后放入白鲢和甲鱼，白鲢吃掉水面的鱼粪和浮游植物，甲鱼吃掉水底残留的死鱼死虾。

水产站站长：他的鳖、虾、鱼混套养这种模式，既有先进性，科学性，产量高，效益好，而且生态循环作用十分明显。

由于归毛头之前把全部积蓄都投了进去，手里已经没钱了，2010年他把县城里的房子抵押，向银行贷款100万元，投入扩建养殖场。把之前1200多亩池塘扩建到2500多亩，他养的鱼虾一直销往当地以及周边城市的水产市场，扩建鱼塘后，鱼虾的产量翻了一倍，仅靠水产市场这一条销路根本卖不完，这让归毛头很发愁。

2011年8月的一天，在距离德清县50公里外的杭州市一家水产市场里，归毛头偶然发现有一位杭州酒店的采购部经理来这儿买甲鱼，可他注意到，这位经理对这儿的甲鱼并不满意，归毛头灵机一动，赶紧从杭州跑回老家德清，到家之后直奔养殖场，他要干什么呢?

归毛头：他是大酒店的采购员，一百多元的甲鱼，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这个甲鱼太差。

归毛头跑回家带了几只自己养的甲鱼之后，找到这位经理，把甲鱼拿给他看。

归毛头：你这个甲鱼是好的，确实是好的，质量也好，光洁度也亮，很亮的，看上去很老，年寿又长。

吴文忠：一般我在市场上看到的甲鱼，都是一般普通养殖的，他们喂点饲料，反正养个一年或者两年就卖了。归毛头的甲鱼是这样的，是野生放养的，专门喂小鱼小虾的，基本上要五年以上才能长到一斤。

这位经理看了归毛头带来的甲鱼，非常满意，决定跟他合作，以一斤220元的价格向酒店供货。同时，他的一部分白鱼、青虾、还有黄颡鱼也陆续进入这家酒店。之后，归毛头专门找一些大酒店的负责人推销自己的鱼虾，现在已经有14家大酒店跟他合作。

2015年7月，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归毛头的甲鱼价格翻了一倍多，由原来一斤220元卖到了580元，他是怎么卖出去的呢?而这一切都跟一个人有关。

他叫吴文宽，是杭州高端连锁超市的市场部经理，归毛头在一次培训会议中认识了他。吴文宽不仅口才好，更重要的是有高端超市的销售资源。会议结束后，归毛头找到吴文宽，请他帮自己打造品牌，销售产品，可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吴文宽：他的东西对我来说，我觉得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吸引我的地方，包括言谈也非常土，我觉得和他这样可能没有思路的人在一起，我觉得没有什么合作的必要。

第一次见面，吴文宽觉得归毛头说话很唐突，也没说什么具体的想法，就拒绝了。

归毛头：我主要看中他身上的销路的资源，大超市，大品牌的商场。我就想办法，去打听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