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超城:不会烂,怎么扯都不会烂。
官超城手里摆弄的东西,你一定想不到,是刚刚做好的米粉。
记者:感觉像一个,像一块皮子一样,这个。
官超城:对,他感觉这个皮子,韧,特别有这种。
记者:韧性。
官超城:韧性。怎么扯都扯不烂,只会拉长。
记者:你这没有用力吧。
官超城:谁说没有用力。还要怎么用力,你试一下。
记者:我试一下,真的扯不烂吗?不可能。
官超城:对,弄不烂。
记者:真的扯不烂。
官超城:对,扯不烂。
记者:而且弹力很好。
官超城:相当好。
这米粉皮,是用大米碾成米浆,再塑形蒸出来的。米皮只有两毫米厚,看上去还有点透,官超城提出让记者尝一尝。
官超城:这个是一百多度蒸出来的,熟的。
记者:熟的,就是直接可以吃。
官超城:对。
记者:那我尝一下。
官超城:你可以尝。
记者:我尝了。
尝之前记者心里有点打鼓,可没想到,很容易就咬开了。
官超城:是不是,很有嚼劲。
记者:很有嚼劲,就是大米的味道,跟大米饭一个味道。
官超城:纯大米,纯大米的。不添加任何东西的,大米跟水,山泉水。很好吃的,很好吃的。
经过切割,这米皮就变成了米粉,官超城的米粉厂在始兴县,始兴过去的地名叫清化,这粉就被称为清化粉,然而自古以来,这清化粉都只有手工作坊制作,产量很小,根本卖不到外面去。
2006年,官超城带着朋友去看清化粉手工制作过程时,在这民间小吃上发现了商机,8年时间他就把这粉卖到了武汉、北京等大城市。2014年,销售额达到了4500万元。
2006年春节,官超城带朋友去隘子镇一个清化粉家庭作坊,倒米浆,摇蒸盘,掌柜做米粉的动作行云流水,像是表演一样,一招一式都让朋友很感兴趣。
看过制作过程,又品尝了新鲜的米粉后,朋友的夸赞让官超城觉得很有面子。然而当他们回去坐下聊天时,官超城又觉得很丢脸。
原来这几位朋友都下海经商事业有成,他听着人家聊生意上的事,自己又插不上嘴,心里又羡慕又着急。
官超城:人家听起来,左一个老板,右一个老板,感觉自己是不是总有一天也想尝尝这个味道。希望自己也能赚多点钱。
为了能绕开话题,又觉得大家对清化粉比较感兴趣,官超城便讲起了1300多年前的=一个民间传说。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是唐朝宰相张九龄的诗,而张九龄正是始兴县人,传说在科举考试之前,他日日苦读,母亲心疼他,便像这样磨米浆,做米粉给他吃,后来他成为宰相,家乡人也称这粉为“宰相粉”。
说完这个故事,大家伙提出了一个关于清化粉的问题,官超城一时答不上来,但他却因此有了一个想法。
官超城:他们就问,这个米粉外面怎么买不到来吃,我也去过蛮多地方,看见人家每个地方都有一种地方小吃,但是我们家的这种小吃,的的确确没有(发展)出去。我就看到这个空缺,这也是个机会,我就肯定有点,在我思维方面我就有点想法了。
2006年,官超城辞掉了工作,回到隘子镇,他联系了5家会制作清化粉的家庭作坊,每家每月预付4000元让他们做粉,他负责回收,卖到县城,就这简单的一买一卖,三年后,官超城靠卖清化粉一年能赚10多万元,这时的他有了更大的野心。
官超城:这种地方特色的东西,你不光是,你不宣传始兴县也知道呀,是吧,你要想外面的人知道才对,把外面的市场打开才对,所以说我就看外面的市场这么大,去走外面的市场,怎么样去把它铺下来,卖到珠三角,卖到外省,流进千家万户。
2009年9月,官超城满腔热情,一心要甩开膀子大干一番。然而这时,他接到了一位酒店客户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让官超城觉得把清化粉卖到全国的理想破灭了。他赶到那家酒店,看到了让他心碎的一幕。
酒店经理:很碎,好像是,拿来做汤粉,好像是一锅粥的样子,老板很生气,说以后都不要他的粉了,这样子的不负责任的,乱七八糟东西给我们,他是这样子说的。
除了担心失去这个对于他来说极为重要的客户,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了那碗清化粉很碎的原因,恰恰造成这个行业一直发展不到外面。
原来,这清化粉手工制作的最后一步是晾晒,这一步完全靠天气,如果没有太阳暴晒,手工制作清化粉只能靠电风扇阴干,那做出的粉肯定一炒就碎。
老乡们舍不得把阴干的粉扔掉,偷偷卖给了官超城,这哑巴亏就只能官超城自己吃下了。
赔偿了酒店,回隘子镇后,官超城做了个决定。
官超城:就在我心里也落下了,真真正正这样子做下去不行,确实不行,质量根本就没办法去保障,天气好就好一点那个粉,天气不好,也有人做,根本没办法吃,所以非要走这种生产线。
官超城不想靠天吃饭,那只能买机器来生产清化粉,然而这个想法却成为镇上乡亲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乡亲:他们都说这种想法就是异想天开,肯定不可能的,因为有人尝试过了。
乡亲:以前有人弄过,就是当时是一个在镇政府上班的,他在造这个粉的时候失败了,那就,因为他失败的原因,他也找不出来,当时就有人笑(官超城),你再,你还要这样子,用机械造粉,那你就跟着那个,有前车之鉴,有人做过了失败,你还要,你肯定要失败,你肯定要亏本,血本无归。
老婆:像人家一样搞不好了,欠了一身债怎么办,是不是,反正做手工,我们这样,一开始做,吃的用的基本上都能够过下去的,你搞这个厂,这样一失败怎么办?
乡亲们笑话,老婆责备,可官超城却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2009年,他拿出了家里所有积蓄50万元,可这离要投资的200万元还差的很远,一咬牙,他卖掉了家里的一套房子。
官超城:我就不信,人家说的,只要有心来做事,没有可能不成功的事情,我就认这个路。你们等着看,我总有一天会搞成功。
凑足了钱,官超城立刻订了生产机器。就在他等机器的那些天,他把少先队员队歌改了改,变成了厂歌。
员工唱歌:抓好质量,增加产量,团结一心,打造品牌。
每天早上八点半,官超城带着大伙准时开始唱厂歌,而他这样一个没什么音乐天份的人,有时候还跟不上大家的节拍,但还是要每天都来当一把指挥。
那时的他可不会想到,乡亲中间很快又会流行起一个关于他的新笑话,大家都说,官超城花了200万做米粉,是为了喂猪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官超城订的米粉机器运到隘子镇后,他开始了近四个月的实验,然而做出来的粉都和从前别人失败过的一样,根本不成形。每天,只要机器一运转,就会消耗掉1000斤大米,不到十天,厂房里就堆满了做失败的粉。
他叫华德林,是始兴县的一个养猪户,官超城开了厂半个月后,就跑去找他,要告诉他一件好事,这件事华德林听过之后很是高兴。
猪场工人:他刚开始做的时候很多那个废的,他叫我,送给我,叫我拿那个拖拉机去装,以后杀猪的时候给点猪肉,我都用那个拖拉机去装,很多的。
有免费的饲料喂,华德林很是高兴,官超城看着猪吃米粉,虽然心里不是个滋味,但也算是没有浪费。然而很快,华德林就叫官超城来一趟猪场,这一次他可不太高兴了。
猪场工人:这么多,喂那个猪都喂不了。
记者:送的还不想要?
猪厂工人:是,送来也是喂太多,那个猪都吃不完,猪都要撑死了,他肯定是亏死了,我们的猪又喂不了那么多,天天都几拖拉机来拉是不是。
免费的饲料人家还不想要,官超城又接连走了好几家养猪户,居然发现这几家也都在喂猪吃自己的清化粉,原来,华德林已经把拉回来喂不完的粉都分出去了。每次离开猪场时,主人都要顺便开几句官超城的玩笑,这时候,他也只能苦笑。
官超城:很尴尬,人家问我是不是发财了,每天拉这么多大米就这样浪费掉,我肯定很尴尬的。说不上话,不敢说什么,你说得罪他,他连废品都不给你拉。
官超城花200万,做出来的米粉,送人喂猪都送不出去,他成了小镇上最流行的一个笑话。深夜里,郁闷的他常常一个人来到空荡荡的厂房里,那些作废的米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官超城:自己的好朋友,自己的亲戚,自己的亲人,当面骂我的,凶巴巴地说我,叫你别搞你别搞,你搞,你看,天天一千多斤的粮食这样子浪费掉,你说心里面的压力不大是假的。表面上是肯定不敢难受,装样子也要装给人家看,不要自己看自己不起,自己选择的职业。
老婆:他不会抱怨的,他这个人很犟的,他再苦他心里苦,不会跟我们说。
投资二百万元对于官超城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放弃,那段时间,只要看一眼蒸出来的米皮样子,不用尝,他都知道有没有成功。为了研究大米的配方,官超城几个月都和请来的师傅在厂里实验,他的执着让老婆也改变了想法。
老婆:后来那个师傅就安慰我们,你这个算少的,我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那些,资金也更多,后来我们心就慢慢定了,就这样,就管他,要他试就试。
官超城:既然走到这种程度了,我老婆就挺支持我的,不管怎么样,就要顶下去,成功为止。
在家人的支持下,官超城没日没夜地折腾了四个月,他终于发现,把早稻中稻和晚稻、按照一定比例调和就能成功做出米粉,官超城成了第一个用机器做出清华粉的人。
成功做出粉,官超城一点也不敢放松,他加紧生产,很快他的清化粉上市了。
然而刚在镇上上架不到一个月,销售商官建奎就找到官超城反映问题,这个问题让他哭笑不得。
老板:很多顾客都说,那个机制粉没有他的那个手工传统的那个粉那么好吃。
乡亲:大家就是还是,就是认为机器做的,机器烘干的那些就是绝对是没有那些太阳烘干的,太阳晒干的好吃,就是这种观念。
官超城:哭笑不得,真的是哭笑不得,我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别人不认同。
原来上千年来,这粉都是手工制造,来到始兴县吃小吃的也吃的是“纯手工制造”的文化,来买的顾客尝也不尝,都怀疑机制粉不如手工粉。
一箱箱的米粉拉出去,又被退回来,官超城心急如焚,他恨不得去每一个怀疑机制粉的客人家里,亲手做给人家吃。而就在这时,他无意中知道了一个消息,这让他如获至宝。
官超城:当时听到这个机会,我挺开心,挺高兴。刚好机会来了,国际旅游节在我们韶关首次召开。
2011年9月,国际旅游节开幕了,官超城带着锅碗瓢盆,带着厨师,就像这样在旅游节上现场炒米粉给顾客品尝,而这种品尝的促销打品牌方式也被他沿用到了现在。
顾客:就是觉得它不会说煮了之后是那种糊掉的那种感觉,炒得味道很不错,比平时(吃过)的好吃,对,这个是第一次吃。
官超城:炒不烂,煮不糊,旺旺旺。
那次旅游节成为了官超城事业的转机,更让他意外的是,一大批韶关市区的餐饮老板都来到这个展会品尝了他的清化粉,并成为了他的合作伙伴。
农家乐老板:现在市面上买的那种,炒完以后就很容易断,它这个就是很有软性一样,炒起来吃很好吃。买了几箱,就拿回去炒给客人吃,客人吃了都(说)口感很好,所以我们一直就是都跟他一起合作,就是说卖完又跟他(要)叫他送过来就这样。
官超城:没想象到我的米粉这么抢手,人家说这个米粉真的比手工的还靓,9天时间我的销量是,原来积存在仓库的粉都不够卖的,全部,基本上,那段时间每天拉两车出去都卖完,我说真的,真的从,才真正笑,露出来一点,露出来笑容。
2014年,是官超城开始清化粉事业的第八年,他接连参加各种展会,把清化粉卖到了北京、武汉等大城市。清化粉的名气越来越大,隘子镇上做粉的手工作坊,也一下子多了起来,从最初的十几家增加到了一百多家,很快就打起了价格战,清化粉价格从7元一斤被压到了不到5元。
低价的清化粉迅速占据了当地的市场,官超城仓库里的积压库存越来越多,销售量减少了30%。
助理洛晓伟很是着急,给他看了多次库存的数据,官超城都只是说他知道了,却没有任何行动。
助理:当时他的表情,和给我们的(感觉)就感觉我们就干着急,他就好像若无其事一样,不碍事,就是积压就积压呗。
记者:你知道不知道为啥减少?
官超城:我肯定知道喽。
员工着急,官超城却什么也不说,他就每天就这样在院子里坐着,好像在等着什么。就在这时,一位在韶关与他长期合作的酒店老板陈锋找上门来了,他来,是想谈判,压低进货价格。
酒店老板:当时有几家手工粉过来,说他们的价格优势比(官超城)低很多,然后,因为一家两家我就没什么,但是很多手工粉过来,然后我就直接过去找他,我说官总,这个东西,如果人家价格比你低,而且人家也把这个东西吹的天花乱坠,把那个质量吹的怎么样,手工的,然后后来我就又跟官总施压,我说人家这样,你再怎么样你要考虑一下这个市场,这个环境,当时我都有这个,我们都有这个肯定,他肯定会降价。
官超城:我一口就回绝。
记者:为什么?你不怕人家不回来了?
官超城:我不怕。我不怕他不回来,我不怕他不要我的粉。
官超城的自信让酒店老板感到莫名奇妙,他根本没想到会被拒绝,他走后,官超城还是老样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又不降价也不采取其他措施,他只是说还要再等一等。
助理:他也安慰我们说,放心,不要着急,我会有办法的,我也不知道他讲什么。
2014年9月的一天,隘子镇下雨了,官超城很兴奋,他告诉员工,过两天肯定有人来买米粉。
果然,好几位解除合约的酒店老板都找上门来,想重新合作。
官超城:下雨天你只管卖农户的,下雨天你没有,你要停货的。
酒店老板:(清化粉手工作坊)的货源来源的话,而且产量的话,达不到,达不到我们的要求。
原来,官超城就是拿定一点,只要一下雨,手工作坊肯定供不上货,下雨就是他逆转情况的时机。
这时的官超城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他与陆续回来找他的客户重新签订了合作合同,保证质量和供应量,三个月时间销售量增长20%,加上上半年扩展几个大城市提高销售,2014年,销售额达到了4500万元。
现在,官超城已经把清化粉最远卖到了北京,他说未来他还要带着他的粉,去更远的地方,让更多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