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科学院桂建芳院士为黄唇鱼繁殖成功题词
“经过多年技术攻关，全球极度濒危物种黄唇鱼人工繁育技术成功取得重大突破，在国内首次实现人工调控条件下多次自然产卵。”12月20日，在第三届中国水产种业博览会暨第四届广东水产种业产业大会开幕式上，这一喜讯被公布。这意味着，曾困扰全球数十年的黄唇鱼人工繁育技术难题已被破解，黄唇鱼的保护工作有了新的进展，充分展示了广东水产种业强省的担当与作为。
解开这一难题的是位于惠州市的广东省鳇鲸海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鳇鲸海洋”）。为此，《海洋与渔业》记者专门采访了该公司总经理颜阔秋，了解黄唇鱼人工繁育背后的故事。
人物简介
▲ 广东省鳇鲸海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 颜阔秋
颜阔秋，民盟盟员，高级工程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石首鱼专家组成员。
先后参与了由原农业部下达的“七五”国家重点攻关项目“大黄鱼全人工育苗及繁殖技术”课题研究及“九五”大黄鱼养殖产业化应用相关项目研究与推广，系统完成了大黄鱼育苗产业及规模化养殖的产业化推广应用。2000-2008年，受新加坡国家农粮局（AVA）邀请，作为中国水产养殖专家带领研究所技术团队到新加坡从事石斑鱼杂交育种及热带名贵鱼类工业化循环水养殖技术服务，为中国水产养殖技术与装备的海外推广与应用起到了示范作用。
2009年回国后，专注现代海洋设施渔业装备制造及养殖技术研究，共获得国家授权专利56项。2019年，承担建设“粤港澳流动渔民深海网箱养殖产业园”项目，专注研究大型石首科鱼类为主导的“一条鱼工程”产业发展模式。
专注石首鱼种业
打造“大国大鱼”大产业
《海洋与渔业》：珠江口曾是黄唇鱼的盛产区，何时该鱼成为极度濒危物种？
颜阔秋：黄唇鱼，俗称金钱鮸、金钱鳘、黄甘、大鸥、白花等，为近海大型暖温性底层鱼类。和大熊猫、金丝猴等动物一样，是中国特有物种，主要分布于东海闽南渔场和南海北部珠江口渔场，其中珠江口一度曾是盛产区。黄唇鱼标本最早就采集于1932年的珠江口太平海域，并经当时的美国鱼类学家赫里鉴定命名为Bahaba taipingensis（太平鱼），是唯一以广东东莞地名命名的水生动物。
黄唇鱼是所有石首鱼科中最大的一种，因其体型大，地理分布范围有限以及繁殖季节常回游聚集河口海域等其固有的生物脆弱性，加之其贵如黄金的身价，六七十年代沿海各地的过度捕捞和改革开放后珠江口黄唇鱼主要栖息生境退化，黄唇鱼濒临灭绝，难觅踪迹。1988年被列为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2006年被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列为极度濒危物种（CR）；2021年2月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也是目前唯一被列入“国家一级重点保护”的海水鱼类。
《海洋与渔业》：是什么样的机缘促使贵公司启动黄唇鱼的人工繁育研究？
颜阔秋：2019年，在广东省农业农村厅的支持下，我们在惠州市投资建设“粤港澳流动渔民深海网箱养殖产业园”，并借此契机成立了鳇鲸海洋，定位为专注于食药滋补同源的大型石首鱼类苗种的选育技术研究、濒危石首鱼类种质保育、鱼类遗传育种和种业创新的科技型水产种业企业。
当初选择这一定位从几个方面考虑： 首先从地理层面来说，广东海域辽阔，海岸线漫长，入海水系众多，具有上百万亩的半咸淡河口特质的养殖池塘。且珠江口海域海洋多样性优势明显，“东莞黄唇鱼”“香港白花鱼”“湛江赤嘴鮸”“南海大黄鱼”等绝大多数珍稀名贵石首鱼类原产地均分布在广东海域。 其次，从专业背景来说，我们扎根水产种业行业已经30年，我曾是国家七五重点攻关项目“大黄鱼全人工繁殖技术研究”课题组成员之一，长期从事大黄鱼、眼斑拟石首鱼、双棘黄姑鱼、日本黄姑鱼、黄唇鱼等石首鱼类的人工繁殖技术研究，尤其对石首科鱼类具有较深度的研究基础。 最后，从产业前景而言，深远海养殖是未来产业发展的重要方向，开发适合深远海养殖的鱼类新品种，已被农业农村部列入《2022农业农村产业发展重大技术需求》；但是目前我国深远海养殖最多的品种是黄条魳、卵形鲳鲹、真鲷、大黄鱼等传统养殖品种；为此，如何开发一种产业链长、价值链高又适合深远海大型装备养殖的鱼种将具有很好的产业前景。经综合分析，原主产于广东沿海的大型石首科鱼类最具有适合深远海养殖的产业特性。石首鱼类浑身是宝，鱼鳔可干制成名贵滋补食材“花胶”，鱼肉营养丰富，鱼鳞、鱼骨、鱼脑石等均可作为药材原料，粤港澳地区名贵的“五大花胶”均取自大型石首鱼鱼鳔加工而成，且大型石首鱼类生长迅速，适宜深度开发。因此，我们团队从2019年就开始以“金鮸鱼”（黄唇鱼的近亲鱼种）为代表的大型石首鱼的苗种基因选育、陆海接力分段养殖、高值化全鱼加工等一条鱼全产业链的相关技术研究，希望以此为起点，打造“一条鱼工程”，最终推动真正意义上的“大国大鱼”大产业。
▲ 鳇鲸海洋公司选育的“金鮸鱼”亲本
填补空白
突破黄唇鱼人工繁育技术
《海洋与渔业》：请您介绍一下黄唇鱼人工繁育技术的研究过程？
颜阔秋：近几年，鳇鲸海洋在黄姑鱼养殖生产过程中，获得少量“疑似黄唇鱼”幼鱼个体，经几年的精心培育、于2021年初繁育获得一批子代幼鱼，后经国内权威的种质鉴定单位——国家海洋水产种质资源库鉴定，确定该批人工繁育鱼种为黄唇鱼。公司随即申请“水生野生保护动物人工繁殖许可证”并被获批，成为目前国内唯一拥有黄唇鱼“水生野生保护动物人工繁殖许可证”的企业。2022年初公司再次对黄唇鱼进行人工繁殖，于今年3月、5月分别繁殖成功两批黄唇鱼幼苗，并且全程记录了繁殖过程，为科学研究提供了重要素材。2022年7月，“2022年度黄唇鱼人工繁育技术研究”成果通过专家组的验收。验收时，2022年3月25日繁育的仔鱼经过110天培育，存有10200尾，平均体长11.9+0.8CM，平均体重27.7+5.2g;2022年的5月21日繁育的仔鱼经过56天培育，存42600尾，平均体长5.4+0.6CM，平均体重3.0+1.1g。初步实现了黄唇鱼批量苗种繁育的关键技术。这是国内首次实现了黄唇鱼在人工调控条件下多次自然产卵，突破了黄唇鱼可控性人工繁殖核心技术，意义重大。这一过程中，我们还记录了完整的黄唇鱼胚胎发育及仔稚幼鱼形态观察图片系列，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该领域的研究空白。
▲ 黄唇鱼亲本
▲ 黄唇鱼人工繁殖F1子代幼苗
《海洋与渔业》：鳇鲸海洋在硬件和软件上有哪些优势，促使黄唇鱼的人工繁育技术取得突破？
颜阔秋：鳇鲸海洋的种苗繁育场整体占地面积达136亩，由于黄唇鱼自身固有的生物脆弱性对环境的特殊苛刻要求，公司技术团队针对其对光、声、温、盐、流等环境的敏感影响，专门设计建设了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亲鱼培育系统、仔稚鱼培育系统车间及幼鱼循环水养殖系统车间，并配套建设完整的生物饵料培养及孵化车间2400m²；育苗总水体达5600m²，是目前广东省建设最为完善的封闭式循环水育苗场之一。
公司技术团队以大型石首科鱼类苗种繁育技术研究为核心，先后完成了南海大黄鱼、元鼎黄姑鱼、黄金鮸等大型石首科鱼类大批量苗种繁育技术，并同厦门大学、中山大学、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南海水产研究所等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合作开展石首鱼全基因组测序分析、基因编辑育种、微芯片标记、SPF 无特定病毒种鱼选育技术等现代育种技术研究, 保证了优良石首鱼品种选育工作的顺利进展。多年的种苗选育研发技术经验、石首鱼类系统集成性的解决方案是我们能突破黄唇鱼的人工繁育核心技术的关键。
▲ 循环水养殖F1子代二龄鱼黄唇鱼
《海洋与渔业》:黄唇鱼的人工繁育技术困扰全球数十年，现在人工繁殖成功，是世界范围内的重大突破。在您看来，其中的意义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颜阔秋：首先，从珍稀物种保护角度而言，黄唇鱼人工繁殖技术的突破，为拯救这一极度濒危濒临灭绝的我国特有物种创造了种源保障，为下一步开展增殖放流，修复自然海区黄唇鱼种群资源，恢复海洋生物多样性，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支撑。 其次，黄唇鱼已被农业农村部列入“中国十大水产优异种质资源”，黄唇鱼实现人工繁殖对优异种质资源的保护和未来优异种质资源的开发利用具有重要意义。 最后，作为旗舰型鱼类，黄唇鱼是一种极具开发价值的高经济型鱼种，其鱼鳔、鱼鳞、耳石等在重要的中医典籍中均有记载，其人工繁殖技术研究，破解了资源环境等因素的制约，为今后批量养殖、合理开发利用提供必要保障，不仅促进高经济价值鱼种的可持续发展，也将推动海水养殖高质量发展和乡村产业振兴。
下一步
做大做强“国宝鱼”繁育事业
《海洋与渔业》：关于黄唇鱼的技术攻关，下一步贵公司的方向是什么？
颜阔秋：下一步，鳇鲸海洋将在人工繁殖成功的基础上继续开展黄唇鱼生物学、生态学的深度研究， 一是联合相关科研院所，针对黄唇鱼的物种保护，共同开展珠江口海域原有黄唇鱼生境考证调查、摸清黄唇鱼的主要栖息地和产卵场，开展黄唇鱼野化驯养，争取政府相关部门开展黄唇鱼增殖放流，保护恢复珠江口黄唇鱼种群资源； 二是加快研发脚步，利用繁殖成功的F1子代黄唇鱼，采用光温诱导、外源激素植入及精原细胞移植等技术，争取在2024年度突破黄唇鱼人工繁殖子二代，完成“黄唇鱼全人工繁殖技术”，推动产业开发与利用； 三是在合适的时候，申请建设“国家级黄唇鱼原种场”。
黄唇鱼是所有海水鱼中最珍贵的旗舰性鱼种，也是中国标志性的特有鱼类，素有“黄金鱼”“国宝鱼”之称，现阶段，黄唇鱼全人工繁殖技术尚未突破，黄唇鱼的繁殖保护全属公益事业，需要继续投入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保护性养殖人力、物力成本巨大，目前，其研究尚未得到国家相关部门的立项研究经费资助，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研究进程，也给企业造成了较大的负担。作为国家一级保护水生野生珍稀鱼种，单靠企业自主研发的力度是远远不够的。借此机会，我也想呼吁政府相关部门及社会各界人士对这一“国宝级”黄唇鱼的保护性研究给予更多的关注与支持。 一是希望筹建成立“中国黄唇鱼保护基金会”，争取社会公益资金来共同保护“国宝鱼”。 二是向各界专家、学者发出邀请，组建“中国黄唇鱼国际学术研究中心”“黄唇鱼种业科学研究院”共同研究“国宝鱼”，把黄唇鱼的保护事业做精、做强、做大。
黄唇鱼小档案
黄唇鱼（学名：Bahaba taipingensis）是石首鱼科、黄唇鱼属鱼类。体长、侧扁，尾柄细长、吻突出，头部被圆鳞、体被银元般栉鳞。
黄唇鱼为近海暖温性稀有底层鱼类，栖息于近海水深50~60米海区，通常生活在海水、淡水交汇的河口海域；幼鱼栖息于河口及其附近沿岸。为肉食性鱼类，以小型鱼类和虾、蟹等大型甲壳类为食，幼鱼则以虾类为食。主要分布于中国广东珠江口海域、浙江杭州湾舟山海域、福建闽江口泉州湾海域等江河出口海域。
黄唇鱼肉并不特别，其最贵的部分在于鱼鳔。鱼鳔晒干后就是鱼胶，药用价值很高，比黄金还贵。由于环境恶化以及过度捕捞，黄唇鱼踪迹一度难觅。2021年年初，黄唇鱼被列入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
记者：高晓霞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