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永德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2008年，贾永德在浙江台州的一个渔场里工作。

5月12日下午，他吃完午饭，从出租屋往渔场走。路上，突然接到同事老陈的电话，一接通，对方就急促地喊：“老贾，你老家地震了！”

贾永德听了赶紧挂断，给老婆打电话。“打不通。”手机里不断传来没信号的“嘟嘟”声。

打开电视，地震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汶川发生7.8级地震。”

因为这场地震，贾永德从台州打工的渔场，火速回了老家四川安县，并在当地定了居。靠着灾后的政府推广项目“养娃娃鱼”， 他带着镇上的居民，走出来了汶川地震的阴霾。

地震前，贾永德一年省吃俭用只能存下几万元。养殖娃娃鱼后，他的年收入超过百万元。

汶川地震

11年前的那个下午，历历在目。

贾永德的老家，安县晓坝镇，距离北川县城，只有30公里。

老婆的电话打不通，贾永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在脑子里推算家人在干嘛，一边不停地拨电话。

电话是在1小时之后接通的，手机里滋滋的信号声干扰着听觉，贾永德只听到妻子说了“大家都平安。”电话就断掉了。

挂掉电话，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家。

安县晓坝镇也在地震带上，但贾永德所在的镇中心是幸运的，受到的波及并不大。贾永德家的一层小平房，只有轻微墙面损坏，部分家具被砸。

因为地震，镇上的人至少有4个月，都处于失业状态。原本，镇民们主要以务农、或者在镇上开超市、小卖部、服装店为生。2008年年底，政府开始了灾后重建工作，还推出了不少创业项目。

其中，有一项是“养殖娃娃鱼”， 本来放到众多项目里并不起眼，但因为贾永德养过鱼，知道老家山泉多，适合养娃娃鱼，就看上了，主动要养，认领了这个“项目”。

试养娃娃鱼

晓坝镇四周全是山，山顶上有天然、清澈的泉水，“这里曾经有过野生娃娃鱼出没，是养殖娃娃鱼最合适的地方。”

十几年前，贾永德曾见过一次娃娃鱼。镇上一个人从山顶的泉水里，钓到了一只“奇怪”的动物。“长着4只脚，嘴巴又扁又大，身长足足有1米多。”

它盘踞在盆里一动不动，过一会，发出像婴儿啼哭一样的声音。镇上的人好奇，全都闻讯跑来看热闹，人群里有人说，“这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叫娃娃鱼。”

娃娃鱼学名“大鲵”，它并不是鱼类，是世界上体型最长的两栖动物。因为数量稀少，被列为一级保护动物。

上世纪80年代，国内有第一批人，人工繁殖出了娃娃鱼。

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定，人工繁殖出的第三代娃娃鱼，可以在市场上销售，上餐桌。一条8厘米长的娃娃鱼苗，需要3-4年时间的饲养，才能长到3斤重。

生长周期长，导致娃娃鱼的价格高。2008年前后，娃娃鱼在市场上，卖出了至少800元一斤的高价。但因为稀少，有钱也不一定能吃到。“一般人想吃，往往要打听好久，才知道哪里有卖。”

贾永德花了1万多元，买回100多条娃娃鱼苗，投放到山顶的泉水里试养。

最初养殖时，贾永德担心娃娃鱼的生长情况，每天都往山上跑，观察娃娃鱼的活跃度，还有食量。一年后，贾永德养娃娃鱼的技术已经练得得心应手。

但100多条鱼苗还没长大，要2-3年才能长成。摸透了技术的贾永徳，又买回几条2斤多的娃娃鱼，投放到泉水里。

2011年，饲养的娃娃鱼，陆续长大，到了收成的时候。他又买了一条30多斤重的种鱼，让种鱼产卵，然后继续养娃娃鱼苗。

贾永德养娃娃鱼的消息，很快在小镇上传开了，几个镇民知道后，都跑到家里，拿着小本子向他请教。后来，他干脆开了个简单的培训班，教大家养殖娃娃鱼。

从上千元降到几十元

成熟后的娃娃鱼，贾永德卖给了当地的娃娃鱼收购商和酒店。人们最常食用的娃娃鱼大小在3-8斤，按照800元一斤的价格，一条正常大小的娃娃鱼，至少能卖2400元。有一年春节，市场上的娃娃鱼数量不多，价格甚至飙到了1200元一斤。

2012年后，贾永德每年都能卖三、四千条娃娃鱼。娃娃鱼逐年繁殖，贾永德在山顶上的一块水源地，越来越满足不了他的蓄养量。他又在其他山顶，分别租下了7块水源地，最远的一块水源地，距离晓坝镇30公里远。

地震前，贾永德在浙江的渔场工作，一年省吃俭用只能存下几万元。养殖娃娃鱼后，他的年收入超过百万元。

第一波跟着贾永德的脚步，养娃娃鱼的人，也都挣到了钱。刘波（化名）承包了5块水源地，养殖娃娃鱼，只用了3年，他就推倒了原本在地震中稍有损坏的平房，建起了小洋楼。另一个镇民孙政（化名），每年都扩大养殖区域，成了娃娃鱼养殖大户。

“养娃娃鱼致富”的消息很快传遍，隔壁几个镇子的人，听说贾永德会养娃娃鱼，都跑来学习养殖方法。到2013年，安县养娃娃鱼的家庭，已不下40家。

很长一段时间内，安县人养殖的娃娃鱼，大多在四川本省内部消化。当时，人们对于娃娃鱼的认知，还停留在“保护动物”上，“很多人并不知道，娃娃鱼还能吃。”

养殖的人变多了，市场的容量却没提上来，2017年开始，贾永德感觉到，娃娃鱼“不是那么好卖了”。最强烈的感受便是，原本固定在贾永德这里收购娃娃鱼的贩子，突然不接电话了。

一打听，才知道，有的养殖户，将价格降到了500元一斤，甚至有的人为了拉客，降到了300元一斤。“大家都是用天然泉水养殖，买家当然选择更便宜的。”

这几年，除了四川省，全国其他区域的娃娃鱼价格，也在市场环境、以及养殖户变多的影响下，纷纷降价。到2018年，娃娃鱼的价格已经跌到了60-130元一斤。

因为降价，去年，贾永德的年销售额，降了一大半。“还有那么多池子在养着，每天都在投入，收入却减少了。”

今年8月，贾永德在家里考虑了几天，买了张去深圳的火车票。

“送中华香烟，不如送娃娃鱼”

贾永德到深圳，是为了找他的外甥杨浩。

杨浩在大学时，曾开过一间淘宝店，卖手机贴膜。“他做得不错，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来自这间淘宝店。”

2012年，杨浩大学毕业，他到深圳租了一间房，开始运营淘宝。几年下来，他不但在深圳成立了电商公司，还开了两家天猫店，聘请了十几个员工。

贾永德盘算着，或许可以跟外甥学习如何开淘宝店。“市场被分走了，只能多拓展些渠道。”

贾永德到杨浩的公司转了一圈，忙碌的场景让他有些局促。原本，他只想在外甥这里学点电商知识，就回晓坝镇开一间自己的淘宝店。但聊下来，他发现，在淘宝卖货，并不是“拍个照片挂上去这么简单”。

杨浩看出了叔叔的压力，他决定自己帮叔叔运营淘宝店。“接到单子了，就由叔叔自己发货。”

没几天，杨浩就把叔叔的娃娃鱼，挂上了店铺。为了保证娃娃鱼寄到买家手里时还鲜活，杨浩特地在包装里填充天然泉水，然后装满氧气。

原本只在四川省内流转的娃娃鱼，通过淘宝卖到了全国各地。杨浩发现，进店购买娃娃鱼的人，除了北京、上海、广东等地，还有偏远地区的西藏，新疆，“甚至还有香港的同胞来买。”

进店买娃娃鱼的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丈夫为妻子购买。杨浩说，娃娃鱼的鱼皮是脆的，富含胶原蛋白，女生保养皮肤和身体时，娃娃鱼是很好的选择。

2个月前，一个做工程承包生意的买家，在旺旺后台问杨浩，“3斤的娃娃鱼有多长？”杨浩觉得奇怪，“一般人问完了有多重后，顶多问一下够几个人吃，不会注意娃娃鱼的外表有多长。”

细问之下，对方说，自己是给客户送礼用的，娃娃鱼长，才显得有面子。他又抱怨，“以前做工程见客户，都是带一条中华香烟，480元一条，一个月送礼要花不少钱。”但下单一条娃娃鱼，只花了他200多元。过了一周，这位买家又来找杨浩，“客户都觉得娃娃鱼比中华香烟更好，稀罕，还健康。”

杨浩觉得有趣，便把中华香烟和娃娃鱼的价格做了一张对比图，放上了详情页。

短短3个月，杨浩帮贾永德开的淘宝店，就已经卖出了1千多条娃娃鱼，占贾永德总销量的一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