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苏明辉回到了家乡小镇，毋庸置疑，这是专门为开导季今凡而来的。

没有太多的计较，不牵扯任何的利益，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你若需要，我便出手，你若不服气，我便竭尽全力帮你到服气为止，两个人从小到大建立起的这份情谊实属珍贵。

“你在时代广场等我十五分钟，我马上就下班了，然后过来接你。”季今凡挂完电话，加快处理手头的工作事项。

苏明辉环顾四周，小镇比以前更繁华了，马路对面又多了一家华莱士，和这边的肯德基、麦当劳三足鼎立，雄伟的时代广场大厦矗立在镇中心，林立着各种促销广告，周边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商店、饮食铺位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没过多久，季今凡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苏明辉的眼前，两个人忍不住笑了笑，笑过之后便不会有生疏感。

“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和我妈说好了，吃完饭我们再去踢球，”季今凡拍了拍自行车后座，霸气地说，“上来，今天我带你。”

“你行吗？以前都是我带你的，还有，去你家吃饭不太好，要不外面吃碗三鲜面？”

“呵呵，还客气起来了，小时候你在我家吃得还少吗？”季今凡毫无顾忌地数落道。

“好像也是，哎，我妈走得早，我爸又忙。”苏明辉有点感慨地说。回到这片土地上，总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很多事情。

这样一来，季今凡倒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默默地骑着自行车。

“小辉啊，好久没来了，越来越大人样了！”季今凡母亲打量了一番苏明辉，热情地招呼道。

“阿姨好，你和叔叔身体好吗？我又来打扰你们了。”苏明辉客气地说。

“好，都挺好的，不打扰，你要常来，你和小凡从小就关系好，你来这里阿姨也高兴。”季今凡母亲笑呵呵地说。

饱餐后，苏明辉和季今凡沿着乡间小路，边走边聊，路边的每条小沟都曾是他们捕鱼的战场，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以前读书的小学，站在校门口，往事一幕幕重现在眼前，多想大家再围在一起玩一次丢手绢啊，谁也不能缺席；他们来到了小时候经常游泳的小河边，小河边上的几块空地现在都建起了新房子，没法再玩弹珠了；他们来到了一起捉迷藏的祠堂，祠堂边的那颗大榕树的周围立起了围栏，大榕树显得有些苍老，已经不能再攀爬了。每年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回忆往事，畅想未来，只是大家都快奔三了，多了几分感慨，童年已逝，青春也渐行渐远，生活有太多的不如意。

晚上七点，球场的灯光准时亮起。苏明辉穿着河床队的10号球衣，季今凡穿着河床队的9号球衣，这是他们高中班级足球队的队服。

“这球场真是好，塑胶草坪比学校的还要精致，球场两边宽度也够，看来投了不少钱。”苏明辉如是说。

“嗯，确实不错，国家大力发展基层足球，所以各地农村建了很多球场，土地审批容易了，其他就简单多了，隔壁村也有一个七人制足球场在建，估计下半年就可以投入使用，”季今凡饶有兴致地述说着，“现在我们每个人一年还要交五百块场地费，估计再过几年就要免费了，或者交点维护费就好。”

“每年五百倒也不贵，一个礼拜一次，一年50多个礼拜，算下来每次不到十块吧，这比大城市要便宜很多，”苏明辉细算着，“知足吧，以前我们在水泥地里踢还被老师赶来赶去，现在这会晚上温度适宜，这么好的灯光球场，一群志同道合的球友，挺好的，看来我也得考虑回家发展，一辈子，不图什么，但求开开心心走一回。”

“那很好啊，你能回来那当然最好了！”季今凡附和道。

“想是想，但也要考虑很多因素，工作问题，小孩教育问题，还有熙白，感觉她不是很能融入小地方的生活，目前我的各方面进度并不符合她的期望值，可是，真的需要时间，这是一个过程，等待一个机遇！”苏明辉有感而发。

“你好像很多感慨啊！”季今凡踢了下苏明辉的球鞋，“这些我们以后慢慢聊，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踢球，赶紧换上，好久没一起踢了，表现好点。”

“在足球上还能给你丢面子不成，”苏明辉自信地说，“今天以给你喂球为主。”

这一晚，他们成为了这片球场最靓的两个仔，他们的个人技术、短传配合、射门得分能力，比场上的其他中年大叔要高出一个档次。

踢完球后，季今凡和苏明辉来到附近的一个大排档，点了几瓶啤酒和一些烤串。

“小凡，我觉得你还没意识到赌球的严重性，如果沉迷下去，它的危害不亚于吸毒！撇开足球不说，这就是赌博，如果是纯粹的赌博，你还会继续吗？”酒过三巡，苏明辉终于提到了赌球的事情，这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问题是，这不是纯粹的赌博，因为有足球在，况且，难道我会一直输吗？”季今凡不解又带有一丝倔强地问。

“是的，一定，绝对赢不了，凯利公式说得很明白，这个概率扣除水位，还有人性，不可能赢的，赢钱是过程，洗白是结果。”苏明辉铿锵有力地说。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明辉猛地反射到了自己的身上，既然自己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什么自己还玩了这么多年呢？

“我想好了，再投入两万，如果还是这样，我决定退出，认输！绝不再玩！”季今凡再次用这样的说辞，虽然他说话的口气十分肯定，不带任何犹豫。

“我完全相信你现在的想法和保证，但是，我怕你到时候控制不住，上头了像是身不由己，这瘾会越来越大。你已经玩了两年多了，输了十几万，这钱也不算多，可能你一年甚至几个月就能赚过来，把心思花在赌球上就是浪费时间，赢点，然后输点，反复循环，最后还是一无所有，何必呢！真心不值得。”苏明辉再次劝说着。

季今凡端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闷了下去，又拿起酒瓶，倒酒之时突然说道：“再借我两万，不管输赢，我都会尽快还你。”

“你说这话就伤人了，我是这意思吗？”苏明辉有点不高兴了，他已经听出了季今凡的言外之意，可他劝说并不是因为不想借钱。

季今凡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这话并不妥，赶紧解释：“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就当再买个心服口服，我想在可以允许的范围内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允许的范围？允许的范围再踏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啊！”苏明辉紧追不舍。

“现在退出是不可能的，不甘心，我喜欢玩这个，不到一定的程度我心里放不下！”季今凡再次坚持。

“好吧，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会帮你，哪怕知道这是错的，但希望你能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真的能在允许的范围内及时退出。”苏明辉知道已经劝说不住，便打开手机软件转了两万块给季今凡。作为好朋友，苏明辉不在乎钱，如果这两万能换回季今凡的戒赌，他很乐意交这个学费。

“你平时都喜欢下大球？”苏明辉问，看季今凡决定还要继续，苏明辉便试图了解更多，“为什么不试图下小球呢？”

“下小球？看比赛为了不进球？”季今凡疑惑地问。

“你是为了看比赛还是为了赢钱？”苏明辉反问道。

“这不矛盾啊，竞技体育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进球而赢得比赛吗？身价这么高的球星上场不是为了进球，难道为了不进球吗？足球本身的真谛不就是为了进球吗？在场的球员难道不敬畏自己的职业吗？这是足球，真正爱足球的人在球场上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球踢进对方的大门。”季今凡接连质疑，极力反驳。

“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所以呢？”苏明辉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呵呵，好像也对。”季今凡笑了笑，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仔细一想，发现了一些端倪，便继续发问：“你是不是平时也有赌球？”

“是的，我一直有在玩竞猜，赌球这几年也有赌，所以我明白这玩意基本是很难赢钱的，赌球的水太深太深了，没有很好的定性和对盘口及球队熟知的话，必死无疑，想要靠运气长期赌下来不可能赢的，因为你要考虑到水位和人性弱点，光抽水就能输死，还有，一输钱就喜欢重注，然后梭哈，怎么能赢得了，论坛上多少赌友因为赌球跑路、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你都下小球吗？”季今凡接着问。

“是的，以下小球为主，但也不能说都下小球，下小球不是因为喜欢，是为了赢钱，你想，你去球场看球赛是为了看进球还是看各种神扑？大部分人看篮球肯定是为了看库里的三分而不是打铁，你要考虑到庄家的这种心理，反着下，尤其是各种热门比赛，比如勇士VS骑士，皇马VS巴萨，一定要坚持下小球，还有一些早场或者晚场单独剩余的一场比赛，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比赛，都是受注量非常大的比赛，长期统计，肯定是小球多于大球，但是一般赌徒做不到坚持下小球，他们往往赢了一点钱就开始飘了，会在某一天下大球，然后节奏乱了，一下子就容易被打回原形。”苏明辉一口气讲了很多。

“还有呢，还有什么心得继续和我讲讲。”季今凡的好奇心一下子被点燃了。

“其实赌球的人之所以很难盈利基本都是输在心态上，赌徒们隔段时间都会碰到死亡局，这种死亡局诸如最后两分钟打个20分，让你的小球神奇死亡，还比如开场10分钟两球了，最后2.5球大球也会死，可怕的是，多几个这样的死亡局缠绕在一起，那么这个人多半要洗白了；还有一个就是要非常淡定地看待绝杀，95分钟进球杀了你的小球，或者最后1分钟15分杀了你的小球，不要有太大的波动，说白了，赌球还是看结局，这场输了就输了，把它扔掉，心理起伏不应该过于反常，要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去玩，较真的话就连最后一点赢钱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苏明辉继续侃侃而谈：“我们定义每天赢一千，赢了10天，到第11天，我们输了五千，然后我们心态失衡了，怎么也要当天赢回五千，然后进行1-2-4-8倍投，很快就洗白了，殊不知当我们输五千的时候立刻止损那总账还是赢五千的，冷静休息一下，所谓财不入急门，就是这个道理。赌徒们必须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每天盈利多少马上停止，每天亏损多少也是马上停止，这个规划不能变，绝对不能变，不要想着赢的时候下少点，输的时候又加大投注量。”

“你这是教我怎么赌球吗？”季今凡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

苏明辉很正式地回应：“不，绝对不是！我们都要明白，赢钱是过程，洗白是结果，在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必须都要退出，这个时机并非是一定要赢钱才能退出，有些人在输掉自己的本金就该退出了，因为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有些人觉得自己仿佛还有机会，好吧，他如果一定继续赌，但必须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能去过度借贷，没有服气不服气，也没有甘心不甘心，输了就是输了，如果真要较劲，你完全可以在其他行业上奋发图强，人生在世，不过只是为了五斗米而已，别伤害身边的人。”

季今凡看着苏明辉，对这番话很是惊叹，虽然他知道苏明辉对各方面的见解都很独到，认识也很深刻，但还是想不到他对赌球也会有这么深的理解，且不说对与错，也许，只有像苏明辉这么冷静和自控的人，才能在赌球界盈利吧，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正能长期盈利到最后。

苏明辉是一个神奇的人啊，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是有道理的，只是，苏明辉的见解真的完全对吗？他的赌球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夜深了，季今凡和苏明辉在电视机前玩着小霸王游戏机的双人魂斗罗，他们的闯关速度越来越快，他们终究会破掉所有记录的。从小到大，他们百玩不厌，如今，连着电视的小霸王游戏机才更显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