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

光明日报记者 刘茜

又到了一年一度“幼升小”“小升初”的报名时间。孩子们能否“上好学”，成为近期家长们最关心的话题之一。

天津市家长们感觉到的一个重要变化是，孩子今后有更多机会在家门口上“名校”了。近日天津市教委发布了《关于成立天津南开学校教育集团等市教委直属学校教育集团的通知》，天津南开学校、天津市第一中学、天津市耀华中学、天津市新华中学、天津市实验中学、天津市实验小学分别牵头的六个教育集团随之成立。据悉，近二十所成员学校将共享牵头学校的优质品牌和学校文化、先进办学理念、成功管理模式、高效课堂教学、良好硬件设施、优秀师资团队。

集团化办学能否有效扩大优质教育资源覆盖面？如何实现“以强带弱”，帮助薄弱学校尽快提升？记者以京津两地为重点，就此进行了采访。

河北省衡水市安平县第五小学学生做课桌操。新华社发

校际“牵手”，促进义务教育均衡化

为什么要开展集团化办学？天津师范大学教育学部部长纪德奎解析：“天津作为特大型城市，和其他大城市一样存在着优质教育资源分布不均的状况。集团化办学目的很明确，就是整合资源，让孩子们都能公平地享受到优质教育。”

多位受访专家认为，集团化办学打破了学校之间的隔阂封闭状态，可助力集团内各校建立起合作共赢的关系，联结成为教育共同体，即“理念的共同体、愿景的共同体、学习的共同体、精神的共同体”，促使区域整体形成开放的、互动的、合作的良性教育生态。

事实上，集团化办学并不是新鲜事。早在2012年，《国务院关于深入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意见》就首次提出“集团化办学”。在此前后，全国各地也陆续开展了集团化办学的实践探索。教育部官网公开资料显示，2011年，北京小学率先成立了北京市第一个公办学校组建的教育集团。随后10年间，该校在北京西城、房山、大兴、通州、丰台的分校全面推广学校教育、管理理念与办学经验，共享优质教育资源。

安徽省芜湖市繁昌区第三中学实验室，老师指导学生做实验。肖本祥摄/光明图片

该校校长李明新介绍，以北京小学天宁寺分校为例，原来天宁寺周边北京户籍的孩子绝大多数都会去择校，该校一年级每年只能招2到3个班，而且多为非京籍流动人口子女。天宁寺分校纳入北京小学教育集团后，当年就实现了本地户籍孩子大量回流入学，招生人数达到了6个班。目前，该校办学规模已经从进入集团前的450人发展到2680人。天宁寺周边的家长不再想各种办法择校了，而是高高兴兴地送孩子就近到北京小学天宁寺分校上学。

据了解，此次天津市教委成立直属学校教育集团，以优质资源合理化配置为工作重心。

“教育集团将搭建资源共享平台，强化集团内资源供给水平、促成校际间的资源同享、统筹规划课程体系，真正实现从品牌共享到理念共享、从教师个人探索到融合共生、从削强补弱到以强带弱的转变与提升。”纪德奎说。

优质师资共享与培养是重中之重

专业化高水平的教师队伍是优质教育资源的核心。因此，“此次天津成立教育集团，师资调配与培养被列为关键因素。”纪德奎介绍。

现任北京市回民小学副校长的李荣，曾在北京小学任副校长。虽然回民小学并不属于北京小学教育集团，但为期三年的交流经历仍令她感触颇多：“在集团化办学中，北京小学提出从规定动作到培植文化的文化引领策略，从强调‘输血’到注重‘造血’的队伍培养策略，从传递方法到特色创生的课程教学建设策略，这对我影响很大。”李荣举例说，为了让每一位老师都清楚学校、学科的发展创新方向，北京小学经常召开全体会，让老师除了“低头”授课，还要“抬头”看路。“同时，学校也会通过家长会让每位家长清楚学校的教学方向。我会把这样的工作方法带到回民小学的教育工作中。”李荣表示。

在天津，各个教育集团同样通过创新机制、搭建平台，给了集团内各校教师交流学习的机会。

孙静在天津市新华中学担任语文老师，已有28年教龄。2018年，她主动申请交流到刚刚建成的天津市第二新华中学。这所学校，也是天津市新华中学教育集团的成员校。

孙静告诉记者，对比传统优势校，新学校规模小，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不过，教学安排完全由孙静一个人负责，这让她有了更大的压力和动力：“调动到新学校，上班通勤时间长、工作担子更重了，但有成就感，自己的教学想法可以得到比较完整的实现。”

山西省临汾市襄汾县学生正在练习硬笔书法。李现俊摄/光明图片

孙静观察到，刚开始进入新学校，学生和家长普遍比较忐忑。但开学后，经过对学校环境和课堂氛围的亲身体验，就逐渐放心了。“我的班上有个董姓男生，他的孪生兄弟在新华中学本部上学。他们的妈妈发现，半个学期后，两个不同校区的孩子在学习成绩、学习感受上没有太大区别。所以，她最开始的担心也消失了。”她举例道。

像孙静一样，从天津市新华中学交流到天津市第二新华中学的教师不在少数，很多都是有10-15年教龄的资深教师。孙静看到，老师们很快适应了新学校的工作环境。“从教学过程和教学结果上看，两所学校的学生差别不大，第二新华中学学生配合老师的意愿很强，教学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据了解，天津市明确提出，直属学校教育集团实行“教师同研”的工作模式，通过集团内教师交流轮岗、成立名师工作室、开展师傅带徒弟、集体教研、磨课练兵等形式，全面提升教师个人教育教学技能。

南开大学硕士毕业生张玲毓现任天津市第二新华中学政治老师。上岗之初，如何设计课程、让学生们更好接收知识，成为她面临的首要难题。

了解情况后，天津市第二新华中学校长立刻联系上了天津市新华中学的资深政治教师担任张玲毓的“教学师傅”。此后，张玲毓经常到“教学师傅”的课堂上听课，“教学师傅”也参与到张玲毓的教学中，指导她备课、讲课。同时，张玲毓不断复盘、仔细对比，选择效果最好的教学方式，很快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优秀青年政治教师。

让新教师到传统优质校去交流教学，也是集团化办学中优质师资共享的一个重要办法。

天津市第二新华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刘运巧，曾经交流到天津市新华中学教语文。从高一到高三3年间，完整的高中授课经验和资深“教学师傅”的帮助指导，让她对教学有了更为系统的思考。

纪德奎认为，为了鼓励集团内部校际教师交流，促进优质师资共享，教育集团需要进一步建立健全教师交流轮岗制度和流程，明确参与条件和程序；要确保教师轮岗期间的薪酬和权益；要提供必要的培训和支持，保障教师在轮岗期间能够顺利开展工作；要设立科学的评价机制，对参与轮岗的教师进行绩效考核，提升教师的参与热情。

学区和集团办学善治体系亟待构建

上海“先试先行”学区化集团化办学始于2014年。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2月，上海建成教育集团201个，共覆盖1190所学校。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育管理学系副教授陈纯槿坦言，上海努力通过学区化集团化办学方式来破解区县间、校际间基础教育发展不均衡的历史性难题，这本身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任务。

浙江省嘉兴市三水湾小学“读书角”。新华社发

由于集团内、校际间发展水平不一，特别是文化差异较大的学校之间“合而不融”的阻力凸显，10年来，上海在推动集团化办学过程中面临最棘手的难题，就是如何构建教育集团长效运行机制，建成一套相对完善的学区和集团善治体系。

此外，集团化办学还存在学校“同质化”隐患。部分教育集团倾向于追求“标准化”“同一化”，忽视了各成员学校作为独立单元的特殊性，以致削弱了原本风格各异的成员校的个性特色，形成了“千校一面”的办学困境。

陈纯槿告诉记者，上海正在按照“多元善治、共享融合”的思路加以改进：宏观层面，进一步完善相关政策，建立健全学区和集团协同治理体系，持续改善政府、集团和学校之间的协调机制，科学处理好公共部门与集团、集团与成员学校之间的关系。遵循“相对便利，规模适度，自愿组合”的原则，优化学区和集团的规模及空间布局，避免集团盲目扩张，以致“被集团”后成员学校之间出现“合而不融”的问题。微观层面，学校除了依靠政策、制度等来强化集团内成员学校的集聚以外，更重要的是健全集团内成员学校准入机制、过程评价和质量保障体系。

天津市滨海新区是天津市国家基础教育综合改革实验区先行示范区。该区教育体育局党委书记、局长方华告诉记者，滨海新区在集团化办学和教学质量共同体建设的道路上也面临着很多未知与挑战，他们选择用“创新+实干”来破解：“我们大力实施‘名校+’战略，以区域内优质学校为龙头，在南北范围内组建了小学教育集团和初中教学发展共同体，各成员学校的教学计划、教学进度、质量控制、教研指导与领衔校同步。在实施党组织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过程中，每所学校班子均配备1～2名年轻干部，增强班子活力和干劲；每所学校均制定办学水平提升三年行动计划；每所学校均按照现代学校制度重塑治理体系。在改革激发学校内生动力的同时，进一步落实学校办学自主权、压实校长提高教育教学质量第一责任人责任。”

《光明日报》（2024年05月14日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