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是定期迁徙的候鸟，春天飞向塞北，秋季返回江南。古代没有四通八达的邮政系统，更没有电邮和微信之类，南北两地相隔数千里，人们的相互思念如何传递？

一、古代最原始的传书方式

古人的思念之情到了极点，什么法子都要试试，于是有“鱼雁传书”。

鱼怎么当邮递员？汉乐府诗：“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客居他乡之人捕获鲤鱼，将写好的信塞进鱼肚里，再放归河中。鱼到洄游季节，家乡的人捕获这条鱼，发现书信交给收信人。

鸿雁怎么做邮递员？鸿雁是候鸟，春天飞到塞北，秋天飞向南方越冬。在北方的人写了家信，绑在鸿雁腿上，鸿飞冥冥，带走离人的期盼，南方的家人有可能收到。“鱼雁传书”的投递率可能只有是百万分之一。

古人通信真的太难了。

鸿雁传书典故的出处：《汉书·苏武传》，苏武出使匈奴，匈奴把他流放到北海（贝加尔湖）苦寒地，杖节牧羊十九年。后来汉朝派使者要求匈奴归还苏武，单于却谎称苏武已死。汉使对单于说：汉天子在上林苑打猎，射到一只鸿雁，雁足上系着一块帛书，说苏武在一大泽中。单于一听谎言穿帮了，只得把苏武放归汉朝。

晚唐温庭筠拜谒苏武庙，感叹苏武的气节，写诗《苏武庙》怀念：

“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

云边见不到鸿雁飞来，是说十九年收不到一封家书。，傍晚牧羊归来，极目所见白草如烟。漫漫长夜，只能与天上的孤月相伴。作者以北海环境艰苦，歌颂苏武爱国的坚贞气节。

二、古诗词的鸿雁意象多指书信

杜甫《天末怀李白》：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这是老杜盼望挚友李白来信。

韦应物《闻雁》：

故乡渺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

故乡在那遥远的地方，淮南夜晚秋雨霖铃，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听到长空鸿雁鸣声，该是家人有信寄来？

三、鸿雁与中国人的悲情

南朝庾信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分别日久，音讯难通，悲从中来。

1、鸿雁与思乡之悲

北宋与西下长期对峙，战事频繁。范仲淹做西北边疆的将军，目睹士卒们多年羁縻边塞，翘首遥望家乡，于是作词《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塞外深秋寒风袭来，鸿雁纷纷向南方的衡阳家乡飞去。但是鸿雁能将家书送到吗？千山万壑，长烟落日，风声、马嘶声、胡笳声，声声令人凄伤，“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2、鸿雁与别离之悲

王实甫《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相爱而且生米煮成熟饭。张生赴京赶考，莺莺长亭送别。她知道这并非明媒正娶的婚姻有极大风险，所爱之人能否归来实未可知。因而这次送别一派悲情气氛：“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秋风萧瑟，草木凋零，心中人像北雁南飞，小崔姐姐大概预感到自己悲剧结局了。

3、鸿雁与思妇之悲

一首敦煌曲子词写丈夫浪迹天涯，思妇年年仰望鸿雁归来，却从没收到有一行字。无限伤心泪下如雨，怨怼之情油然而生：

举头忽见衡阳雁，千声万字情何限。叵耐薄情夫，一行书也无。

泣归香阁恨，和泪淹红粉。待雁却回时，也无书寄伊。

你这个没良心的薄情郎，恨死我了，你不给我寄信，姐也不搭理你。等到鸿雁北飞时，我一个字也不给你写，晾着你！

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的感情甜蜜没谁了，小赵去外地做官，每当丈夫书信寄来，李清照满满的幸福：“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剪梅》）。靖康之变北宋亡国，夫妻俩大难临头，从山东家乡逃亡到南方，但丈夫去世天塌了。李清照悲痛至极，《声声慢》写：“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过去给她传递丈夫书信的大雁又飞来了，可是丈夫魂归黄泉，再也不会给我来信了。这悲惨的命运情何以堪。

4、鸿雁与亡国之悲

蒙古铁蹄碾压下，南宋朝廷咽下最后一口气。

很多士大夫不愿归附元朝，因而流浪江湖漂泊无依，如同失群的孤雁。张炎作《解连环·孤雁》：“楚江空晚，恨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却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战火纷飞群雁惊散，一只孤雁落在沙净草枯的寒塘，形单影只思念雁群，孤寂恐惧拥塞心间。张炎这首词写出所有士大夫当时的心境，被人称之为“张孤雁”。

四、雁阵的壮观意象

大雁群飞，雁阵横空，一行行大雁雄姿勃勃地掠过长空时，亦能唤起雄浑壮美的感受。

例如初唐王勃的《滕王阁序》有“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以声音突出群雁飞落的气势。还有王维的“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使至塞上》），动态描写雁群飞行的壮观画面。

宋代豪放词人刘克庄的《雁阵》：

出塞行行如出战，衔芦寂寂类衔枚。

平沙夜宿排形势，谁为王师破得来。

这是将雁群飞行与千军万马出征类比，给人以壮美的感受。

五、雁群的流民意象

“哀鸿遍野”一词，指每逢大灾之年，千百万人逃荒。《诗经·鸿雁》：“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写朝廷使臣巡视四方，见流民如鸿雁飞集于野，流民喜使者到来，皆合词倾诉，如鸿雁哀鸣之声不绝。后来以鸿雁在野、哀鸿遍野喻百姓流离失所。

【注】节选自李显卿《中国古代诗词导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