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吴敬中真实历史的人都知道,以他的精明老练,一眼就能看穿余则成的底细:从莫斯科中山大学学到最先进的谍报技能,又在中苏情报所当了多年总务科长,其特工技术水平,在军统(保密局)绝对排得上前十名,余则成想用吴敬中传授的特工技能忽悠吴敬中,这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戴笠筹建临澧特训班,曾经为教官人选发愁。当年老蒋集团不缺黄埔生,但是谍报人才却十分稀缺,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国内特工的水平,根本无法与盖世太保和契卡相提并论——说契卡可能有些人印象不深,这个机构还后来还有两个名字,叫格别乌和克格勃。

沈醉在回忆录《军统内幕》中描述了戴笠是如何解决军统临澧特训班师资问题的:“戴笠选派到这个班去工作的一些大特务有谢力公、王崇五、陆遂初、王班联、贺元、徐永年、吴景中等。这些重要负责人,都是曾经留学苏联的叛徒。”

沈醉说的吴景中,就是我们在《潜伏》中看到的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敬中,他不但当过军统临澧特训班教官、中苏情报所科长,还在军统西北区、东北区当过少将区长。

潜伏到1964年才公开身份的原军统行动处处长程一鸣(有人说他是《风筝》中郑耀先的历史原型)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在西北区是前后任区长;在淮海战役被俘的杜聿明副参谋长文强(《特赦1959》中的刘安国),跟他也做过一段时间同事(吴为东北区长,文为军统局东北办事处处长兼任东北行营督察处处长、东北肃奸委员会主任委员、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督察处处长,任职期间晋升中将)。

吴敬中人脉极广,当年从莫斯科中山大学回来的不仅仅是沈醉罗列的七个叛徒,沈醉的姐夫余乐醒、军统局最后一任局长郑介民(此人也是保密局首任局长,后晋升为国防部次长,该部二厅也是特务机构)、老凯申的儿子小建丰,也是吴敬中的同学,小蒋和吴敬中还是同班——小蒋后来接了老蒋的班,不但把党通局(中统改名)和保密局收入囊中,还自己建立齐了一套特务班子。

据沈醉回忆,吴敬中虽然加入了军统,但是跟在延安的同学依然保持联系,而且还是戴笠特许的——吴敬中向戴笠汇报后,戴笠还专门在别墅“淑庐”摆了一桌酒席,要宴请延安方面的那位同学(当时是合作抗日时期)。那位同学扫了戴笠的面子不赴约,吴敬中不但在“淑庐”蹭了一顿饭,还获取了跟延安方面联络的权限(事见沈醉回忆录《我这三十年》)。

蒋建丰后来为什么没有对老同学吴敬中委以重任,这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是不是吴敬中最后暴露,小蒋念在同学一场的情分上没有深究,只是把他开除出特务系统了事?

我们查阅史料就会知道,吴敬中年纪并不大,他是1903年生人,离开天津时也才四十六岁,正是经验丰富、办事周到、精力充沛的年龄,“退休”实在是太早了。

吴敬中离开天津可能是“临阵脱逃”,但是在当年根本就不算事儿——老蒋、小蒋、郑介民、毛人凤,哪一个不是仓皇出逃的?

戴笠对吴敬中不完全信任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吴敬中是郑介民的人”,但是郑介民被老蒋任命为"国安局(由原国防部保密局改编)”首任"局长",也没有启用吴敬中,这就更能令人浮想联翩了。

想来想去,吴敬中从蒋系情报组织消失的原因,就只剩下一个了:在小蒋和郑介民看来,吴敬中有重大嫌疑,即使不是程一鸣一样的潜伏者,至少也是脚踏两只船。

吴敬中在军统西北区没少往延安派遣特务,但是派进去的都有去无回,在东北区期间,也是一事无成,他跟文强一样,都是两头都比较热乎。

文强帮助金山接收“满映(一家鬼子电影公司)”,还放走了毛人凤下令逮捕的地下党金浪涯,然后给毛人凤发了一封电报敷衍:“来电奉悉,金浪涯乃弟旧部,涉嫌潜伏(电报原文是另两个字),(我)全然不知。去沪住址不明,正缉拿归案中。”

金浪涯以某出版社“上海、南京任推销主任”的身份去上海,文强可不是“全然不知”,而是为他写了致沪、京两地党、政、军、民头面人物的介绍信函,此事在《文强传》中有详细记载。

沈醉当年对吴敬中那样的人也不是没有怀疑:“在军统工作的大批叛徒中,有的并没有出卖过组织,也没有出卖过其他党员,这种人在军统大特务中占相当多数;也有少数是冒充‘叛徒’打入军统,利用军统作掩护,继续从事革命活动的。”

吴敬中是不是冒充叛徒打入军统,沈醉和文强在回忆录中都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沈醉1960年特赦、文强1975年特赦,他们赴香港和旧金山探亲访友,都没有见到老同事、老朋友吴敬中——吴敬中1983年才去世,据说去世前一直在香港做生意。

沈醉去香港的时候,吴敬中肯定在,他是没见到吴敬中,还是见了吴敬中而不可说,那可能得十几二十年后才能解密了。

吴敬中是不是隐藏至今的潜伏者?这个问题,史料中找不到答案,我们可以换个思路,去电视剧里去找找看——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有很多谍战剧,其实是某些历史事件的真实再现。

我们在《风筝》中,也能找到许多沈醉回忆录的原文,同样道理,在《潜伏》中换“景”为“敬”的吴站长,言行举止也似乎大有深意,起码余则成应该知道自己露出的五个破绽,只有吴敬中能掩盖,吴敬中早就发现了峨眉峰,师生二人都是看破不说破,所以余则成在飞机上才说了真心话:“您只要信任我,我就跟着您!”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如果余则成不是知道吴敬中早就怀疑自己,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这样说,也是对吴敬中最后一次试探:您知道我是峨眉峰,还会不会让我一直跟着您?

都是精明的特工,吴敬中和余则成早就达成了默契,余则成跟吴敬中说的最后一个字,已经暗示了他们的结局。

按照吴敬中的预想,他们到广州后就会停留下来,“重建保密局的江南格局”而再也不回天津,天津的事情一风吹过,他们在广州原本就有从穆连成手里敲来的买卖,假以时日,发展成跨国公司也不成问题,但是吴敬中的美好愿景,被飞行员传达的命令粉碎了:“是吴敬中少将和余则成中校吗?两小时后,飞机临时在中途降落,然后再飞广州。您二位和其他五位同仁要下飞机,国防部的要员已在那儿等候……你们是海峡行动战略筹划委员会的成员。”

吴敬中感慨:“在天上也受支配呀。”

余则成脸色凝重地吐出了一个字:“命!”

吴敬中听了余则成的话,脸色凝重,还有些悲伤:时也命也,余则成失去了留在广州等待解放后回归的机会,吴敬中的生意梦也被击碎,这就是他们作为潜伏特工的宿命,而宿命是不可改变的。

余则成这一个“命”字,也暗示了他们的结局:潜伏者不可能永远不暴露,从他们打入敌人内部那一天起,结局就已是命中注定:余则成身边多了一个靠不住穆晚秋,台岛与四鬼岛联系很多,三头对面,吴敬中和余则成的未来很危险——穆晚秋曾在延安广播中亲口朗诵自己的“诗作”,从那一刻起,余则成的命就已经交到了吴敬中的手上,而吴敬中的命,则有一半掌握在毛人凤手中。

没有人能逃脱宿命的安排,也没有永远不暴露的特工,这就是命:吴敬中失去军职,两个老同学只能保他的命而不能用他的人,余则成最后的结局还用猜吗?

我们查阅史料可知,吴石中将与数十位高级潜伏者全部暴露牺牲,就是一位联络员露出了破绽。如果吴敬中牵涉到吴石案,那么他从谍报界消失,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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