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如歌
——沈从文小说《长河》解读
黄 军\苗族
锦江，源自黔东的梵净山，在贵州潺潺百余里后，激荡位于湘西的麻阳境内117里。古代的锦江叫“辰水”，是《水经注》等著名典籍里记载的著名的“五溪”之一，是历史上较长时期内苗族的聚居地之一，是“盘瓠种落”族居的核心地域；现代的锦江有一个世人津津乐道的名字——长河，因为中国现代文学大师沈从文先生的独特人文视角，以及他的唯一的长篇小说《长河》，《长河》讲的就是吕家坪的人和事，写的就是麻阳的风物人情，吟唱的就是锦江流淌的橘颂、牧曲、水韵——
橘 颂
长河歌谣总是以柑橘为引子——《长河》如是说：
记称“洞庭多橘柚”，橘柚生产地方，实在洞庭湖西南，沅水流域上游各支流，尤以辰河中部最多最好。树不甚高，终年绿叶浓翠。仲复开花，花白而小，香馥醉人。九月降霜后，缀系在枝头间果实，被严霜侵染，丹朱明黄，耀人眼目，远望但见一片光明。每当采摘橘子时，沿河小小船埠边，随处可见这种生产品的堆积，恰如一堆堆火焰。
长河故事总是从柑橘开始——《长河》记录着：
在橘园旁边临河官路上，陌生人过路，看到这种情形，将不免眼馋口馋，或随口问讯：“嗳，你们那橘子卖不卖？”
坐在橘子堆上或树桠间的主人，必快快乐乐的回答，话说得肯定而明白，“我这橘子不卖。”
“真不卖？我出钱！”
“大总统来出钱也不卖。”
“嘿，宝贝，希罕你的……”
“就是不希罕才不卖！”
古人说“入境问俗”，若知道“不卖”和“不许吃”是两回事，那你听说不卖以后，尽管就手摘来吃好了，橘子园主人不会干涉的。
陌生人若系初到这个地方，见交涉办不好，不免失望走去。主人从口音上和背影上看出那是个外乡人，知道那么说可不成，必带点好事神气，很快乐的叫住外乡人，似乎两人话还未说完，要他回来说清楚了再走。
“乡亲，我这橘子卖可不卖，你要吃，尽管吃好了。水泡泡的东西，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十个八个算什么。你歇歇憩再赶路，天气老早咧。”
长河记忆总是与柑橘纠结在一起。长河典型村庄“萝卜溪人以种瓜种菜种橘子为业，尤其是橘子出名。村中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橘园，无地可种的人家，墙边毛坑旁边总有几树橘柚”，由此长河盛产柑橘，“且照风俗说来，桃李橘柚越吃越发，所以就地更不应当接钱”，所以昔日长河“吃橘子或吃萝卜，意义差不多相同，即解渴而已”，以至于：
……装运不便，又不会用它酿酒，较小不中吃，连小码头都运不去，摘下树后成堆的听它烂掉，也极平常。临到这种情形时，乡下人就聊以解嘲似的说：“土里长的听它土里烂掉，今年不成明年会更好！”看小孩子把橘子当石头抛，不加理会，日子也就那么过去了。
两千年前楚国逐臣屈原，乘了小小白木船，沿沅水上溯，一定就见过这种橘子树林，方写出那篇《橘颂》。两千年来这地方的人民生活情形，虽多少改变了些，人和树，都还依然寄生在沿河两岸土地上，靠土地喂养，在日光雨雪四季交替中，衰老的死去，复入于土，新生的长成，俨然自土中茁起。
长河因柑橘而生动，而长河记忆里的柑橘总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保安队长到萝卜溪滕永顺橘子园强“买”柑橘，是《长河》清丽故事述说里一抹总是挥不去的愤懑。柑橘是长河永远的美丽，现实的长河因柑橘更殷实。
陶伊，锦江右岸的一处村落，去吕家坪不足20里。因为露出地面的几块破陶片，引得人们很花了一番功夫，找到了锦江河畔石器遗落、商代遗址的痕迹，佐证古代辰水人类文明的遥远。
眼前的陶伊是桔林的世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群陶伊人披荆褴褛，在附近山峦凿几个眼，灌几坨炸药，轰出几阶梯桔林，于是“冰糖泡”改变了麻阳柑桔酸涩的味道。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尝了几个，甜！于是沈从文笔下麻阳柑桔“货到地头死”的堆积，不再是麻阳人的担忧和无奈。现代“贡品”引得北京一些老人依然对八十年代绿色食品的甜蜜回忆。
紧俏，让“冰糖泡”青睐一时，田地里竟然也产出奢侈品，没有县委书记的签字，一个柑桔也是奢求。当时的地委行署专员嫁女，让弄几箱柑桔，夫人手上没现钱，就给麻阳送柑桔的人当场开了一张附有欠款说明的收条。事后，麻阳收到了专员的付款。因为县委书记不在家，没有批条，办事人不敢坏规矩。办事人叫彭少连，当时的县委文书。他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两眼放光，因为贡品的冰糖泡，更因为他们那代人的廉洁。
紧俏，让柑桔树在麻阳的田间地土疯长。于是，“中国冰糖橙之乡”落户麻阳。于是，陶伊便坐落在了桔林的四季青绿里。春来细碎白花孕育浓浓的香的期待，夏来圆圆青果滴翠水水的绿的希望，秋来绿里金黄摇曳甜甜的味的喜悦，即使冬天，也是绿色晶莹剔透的堆积。万亩桔园，屋宇掩映其间，连山勾勒黛色，锦江流淌绿意，楼顶的陶伊激动每个登高远眺的莫名激动。
陶伊，走过屈原的骚赋，吟颂一曲新橘颂；麻阳，继续沈从文的长河历程，讲述另一个柑桔故事。
现在：麻阳是“中国冰糖橙之都”
牧 曲
长河的世界很风景。久居都市的大师用唯美的笔触白描着长河画境——
秋成熟一切。大河边触目所见，净是一年来阳光雨露之力，影响到万汇百物时用各种式样形成的象征。野花多用比春天更美丽眩目的颜色点缀地面各处。沿河的高大白杨、银杏树，无不为自然装点以动人的色彩，到处是鲜艳与饱满。
……
辰河中部小口岸吕家坪，河下游约四里一个小土坡，名叫“枫树坳”，坳上有个滕姓祠堂。祠堂前后十几株老枫木树，叶子已被几个早上的严霜，镀上一片黄，一片红，一片紫。枫树下到处是这种彩色斑驳的美丽落叶……祠堂位置在山坳上，地点较高，向对河望去，但见千山草黄，起野火处有白烟如云……银杏白杨树成行高矗，大小叶片在微阳下翻飞，黄绿杂彩相间，如旗纛，如羽葆。又如有所招邀，有所期待。
……
河边下午景色特别明丽，朱叶黄华，满地如锦如绣。回头看吕家坪市镇，但见嘉树成荫，千家村舍屋瓦上，炊烟四浮，白如乳酪，悬浮在林薄间。
……
到得坳上时，看看对河萝卜溪一带，半包裹在夜色迷蒙雾气中，如已沉睡，只剩下几点儿摇曳不定灯光在丛树林薄间。河下也有几点灯光微微闪动。滩水在静夜里很响。更远处大山，有一片野烧，延展移动，忽明忽灭。……
长河世界依然风景如画，自黔境入湘的百里锦江，云贵高原处，夹岸峻峰危崖，青山映绿水；江南丘陵带，夹岸山峦叠翠，连绵绿树成荫；江中河洲，或翠竹簇拥，或白杨挺立，或水柳摇曳，或芭茅起伏，激动流水，摄人心魄。
吕家坪
长河的风景很田园。作为水陆码头的吕家坪，“村镇相当大，市面相当繁荣”，“吕家坪镇上只一条长街，油号，盐号，花纱号，装点了这条长街的繁荣”，吕家坪虽俨然一个小商埠，凡事应有尽有，但却依然难脱一派田园痕迹——
三八逢场，附近三五十里乡下人，都趁期来交换有无，携带了猪、羊、牛、狗和家禽野兽，石臼和木碓，到场上来寻找主顾。
……
耕牛和猪羊与农村经济不可分，因为本身是一生物，时常叫叫咬咬，作生意时又要嚷嚷骂骂，加上习惯成交以前必盟神发誓，成交后还得在附近吃食棚子里去喝酒挂红，交易因而特别热闹。
……
若当春秋季节，还有开磨坊的人，牵了黑色大叫骡，开油坊的人，牵了火赤色的大黄牯牛，在场坪一角，搭个小小棚子，用布单围好，竭诚恭候乡下人牵了家中骒马母牛来交合接种。野孩子从布幕间偷瞧西洋景时，乡保甲多忽然从幕中钻出，大声吆喝加以驱逐。当事的主持此事时，竟似乎比大城市“文明接婚”的媒人牧师还谨慎庄严。
湖池村（萝卜溪）
而与吕家坪隔河临近数里的几个小村落，干脆“照例把一切乡村景象好好保留下来，吕家坪所有，竟仿佛对之毫无影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萝卜溪——
萝卜溪是吕家坪附近一个较富足的村子。村中有条小溪，背山十里远发源，水源在山洞中，由村东流入大河。水路虽不大，因为长年不断流水，清而急，乡下人就利用环境，筑成一重一重堰坝，将水逐段潴汇起来，利用水潭蓄鱼，利用水力灌田碾米。沿溪上溯有十七重堰坝，十二座碾坊……
在枫树坳祠堂放眼对河，但见对河——
村落中乡下人为耕牛过冬预备的稻草，傍附树根堆积，无不如塔如坟。
……
沿河橘子园尤呈奇观，绿叶浓翠，绵延小河两岸，缀系在枝头的果实，丹朱明黄，繁密如天上星子，远望但见一片光明幻异，不可形容。
……
更远处有皮鼓铜锣声音，说明某一处村中人对于这一年来人与自然合作的结果，因为得到满意的收成，正在野地上举行谢土的仪式，向神表示感激，并预约“明年照常”的简单愿心。
长河的乡村与长河的商埠“人情风俗都简直不相同。即如橘园中摘橘子时，过路人口渴吃橘子在村子里可不必花钱，一到吕家坪镇上，便是极酸的狗矢柑，虽并不值钱，也有老妇人守在渡口发卖了。虽然这种买卖与其说是为赚钱，还不如说是为消遣。”田园里的长河封闭而不失精彩，萝卜溪橘园主人滕永顺，俨然一个与世无争的庄园主，尽着湘西农家惯常一名田园主人应尽的本分——
这一家人都俨然无宗教信仰，但观音生日、财神生日、药王生日，以及一切传说中的神佛生日，却从俗敬香或吃斋，出份子给当地办会首事人。一切农村社会传统的节会与禁忌，都遵守奉行，十分虔敬。正月里出行，必翻阅通书，选个良辰吉日。惊蛰节，必从俗做荞粑吃。寒食清明必上坟，煮腊肉社饭到野外去聚餐。端午必包裹粽子，门户上悬一束蒲艾，于五月五日午时造五毒八宝膏药，配六一散、痧药，预备大六月天送人。全家喝过雄黄酒后，便换好了新衣服，上吕家坪去看赛船，为村中那条船呐喊助威。六月尝新，必吃鲤鱼、茄子和田地里新得包谷新米。收获期必为长年帮工酿一大缸江米酒，好在工作之余，淘凉水解渴。七月中元节，作佛事有盂兰盆会，必为亡人祖宗远亲近戚焚烧纸钱，女孩儿家为此事将有好一阵忙，大家兴致很好的封包，用锡箔折金银锞子，俟黄昏时方抬到河岸边去焚化。且作荷花灯放到河中漂去，照亡魂往升西天。八月敬月亮，必派人到镇上去买月饼，办节货，一家人团聚赏月。九月重阳登高，必用紫芽姜焖鸭子野餐，秋高气爽，又是一番风味。冬天冬蛰，在门限边用石灰撒成弓形，射杀百虫。腊八日煮腊八粥，做腊八豆……总之，凡事从俗，并遵照书上所有办理，毫不苟且，从应有情景中，一家人得到节日的解放欢乐和忌日的严肃心境。
长河的田园很祥和。生活无靠的老水手，可以在滕永顺家吃住两年，当枫树坳的私祠修好后，他又“成了枫树坳上坐坳守祠堂人”——
祠堂既临官道，并且滨河，来往人多，过路人和弄船人经过坳上时，必坐下来歇歇脚，吸一口烟，松松肩上负担。祠堂前本有几十株大枫木树，树下有几列青石凳子，老水手因此在树下摆个小摊子，卖点零吃东西。对于过路人，自己也就俨然是这坳上的主人，生活下来比在人家作客舒适得多。间或过河到长顺家去看看，到了那里，坐一坐，谈谈本乡闲事，或往牛栏边去看看初生小牛犊，或下厨房到灶边去烧个红薯，烧个包谷棒，喝一碗糊米茶，就又走了。也间或带个小竹箩赶赶场，在场上各处走走，牛场米场农具杂货场，都随便走去看看，回头再到场上卖狗肉牛杂碎摊棚边矮板凳上坐坐，听生意人谈谈各样行市，听弄船人谈谈下河新闻，以及农产物下运水脚行情，一条辰河水面上船家得失气运。遇到县里跑公事人，还可知道最近城里衙门的功令，及保安队调动消息。天气晚了，想起“家”了，转住处时就捎点应用东西——一块巴盐，一束烟草，或半葫芦烧酒，这个烧酒有时是沿路要尝尝看，尝到家照例只剩下一半的……
已经五六十岁的滕永顺，本该休息了，但他依然找着活干，“家中碾谷米时，长工和家中人两手不空闲，一时顾不来，却必然挑起两大箩谷子向溪口碾坊跑，走路时行步如飞，不让年青小伙子占先”；至于妇人则“喂猪养鸭，挑水种菜，绩麻纺纱，推磨碾米，无事不能，亦无事不作”。
夭夭塑像
还有“黑中俏”夭夭，赶集归来时“脸黑黑的，下巴子尖尖的，穿了件葱绿布衣，月蓝布围腰，围腰上还扣朵小花，用手指粗银链子约束在背后，链子尽头还系了一个小小银鱼作坠子，一条辫子盘在头上，背个小小细篾竹笼，放了些干粉条同印花布”，因尚“在家中作姑娘，虽家务事出气力的照样参加，却无何等专责，有点打杂性质，学习玩票性质”，常“头上搭了一块扣花首帕，辫子头扎一朵红茶花”，在太阳下晒晒刺莓果、晒晒葛粉、捡捡热鸡蛋……摘桔子时，不欢喜上树，“自出心裁找了枝长竹杆子，杆端缚了个小小捞鱼网兜，站在树下去搜寻，专拣选树尖上大个头……选择中意的橘子。且间或还把竹杆子去撩拨树上的嫂嫂和姐姐，惊扰他们的工作”，“一时间看见远处飞来了一只碧眼蓝身大蜻蜓，就不顾工作，拿了那个网兜如飞跑去追捕蜻蜓”。太多的时间让做女儿的夭夭总嫌日子长，把赶场作为最好的娱乐，有时“竟仅为上场买点零用东西，来回走三十里路”由于滕永顺不让夭夭去青溪坪赶场，不能把乌漆墨黑的镯子、戒指、围裙上的银链子，交把两三个月才来一次的城里花银匠洗洗，不能看到想看的木傀儡戏，心情压抑，随同大嫂子簸了一阵榛子壳，便到枫木坳老水手处吃“鸡蛋大”的油板栗去了。
长河田园并不贫乏。夭夭随口邀请“满满”老水手到家是用“刀头肉焖黄豆芽”招待。滕永顺的邀请老水手更豪爽：“我们还是家里吃酒去吧。有麂子肉和菌子，炒辣子吃。”本地习惯，攀交情话说得投机，就相邀吃白烧酒，用砂炒的包谷花下酒，名“包谷子酒”。摘橘子时的早饭菜，不特有干鱼，还有鲜鱼烧豆腐、红虾米炒韭菜、田螺肉煮酸白菜。偶尔还有“黄焖母鸡，鱿鱼炒肉丝，暴腌肉炒红辣子，红烧甲鱼，等等精致可口菜肴端上桌子来”。出门时，常把“母鸡、腊肉带去做路菜”；聚会时，尤其是唱戏时，“照习惯吕家坪镇上卖大面的、卖豆糕米粉的、油炸饼和其他干湿甜酸熟食冷食的，焖狗肉和牛杂碎的，无不挑了锅罐家私来在庙前庙后搭棚子，竞争招揽买卖。妇女们且多戴上满头新洗过的首饰，或镀金首饰，发蓝点翠首饰，打一条高脚长板凳，成群结伴远远的跑来看戏。必到把入晚最后一幕杂戏看完，把荷包中零用钱花完，方又扛起那条凳子回家。”当然，还有“水桶大，二三十斤重”的南瓜，还有“三十二斤重，比猪头还大”的烂泥（兰里）地方满家田里出产的萝卜大王，县长竟答应“帮你办公文禀告到省里去，会有金字牌把你”……
长河的记忆就是麻阳的今生，长河之所以如此风景、如此田园、如此殷实，就源于这方独特的山水，用《长河》里来考察的省里“委员”的话来说，就是“你们这个地方土囊（壤）好，萝卜大，不空心，很好，很好吃！”这方水土里哺育的“好吃”的物品又岂止“萝卜”？
麻阳民间自古多民间艺术家，在沈从文的散文中就有过“泥塑圣手张秋潭”的赞叹。夭夭们的绣花“围腰”衍生现代“短裤穿在长裤外”所谓“麻阳十八怪”的外人眼中的“怪异”装扮；刺绣、挑花、银饰……一切的传统工艺，不仅为麻阳现代民间绘画提供了创作题材和故事，而且也成为麻阳现代民间绘画作品里技法的交融，最终催生了一个蜚声中外的画种，使得麻阳成为文化部命名的“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
麻阳境内盛产颇多，长河物产仅现一斑。大米、玉米、荞麦、燕麦、红苕等五谷杂粮养育长河人家；油菜籽、油茶、油麻、油桐等油料作物滋润长河日子；猪、牛、羊、鸡、鸭、鹅等放养家畜生动长河岁月；白面（果子狸）、黄鸡（野山羊）、野猪、野鸡、野兔等野生美味出没长河山林；山竹笋、马齿苋、地丁菜、鸭脚板、地枇杷、刺葡萄、八月瓜等山野果菜丰盛长河餐桌；冰糖橙、奈李、香油桃、无籽西瓜、小籽花生、猕猴桃、金秋梨等名优瓜果飘香长河四季……天然营养食库定格富洲麻阳的富足。
风景的长河流淌澄清意境，田园的长河祥和古朴遗风，殷实的长河滋养宜居福地。于是，长河牧曲里轻言锦江百岁寿星璀璨的惊喜；于是，长河牧曲里细语“中国长寿之乡”的新章。
水 韵
长河，一曲水的乐章。长年不息的长河水，流动着长河人不安的躁动，使得——
有些人厌倦了地面上的生存，就从山中砍下几株大树，把它锯解成许多板片，购买三五十斤老鸦嘴长铁钉，找上百十斤麻头，捶它几百斤桐油石灰，用祖先所传授的老方法，照当地村中固有款式，在河滩边建造一只头尾高张坚固结实的帆船。船只造成油好后，添上几领席篷，一支桅，四把桨，以及船上一切必需家家伙伙，邀个帮手，便顺流而下，向下游城市划去。这个人从此以后就成为“水上人”，吃鱼，吃虾——吃水上饭。事实且同鱼虾一样，无拘无管各处飘泊。他的船若沿辰河洞河向上走，可到苗人集中的凤凰县和贵州铜仁府，朱砂水银鸦片烟，如何从石里土里弄出来长起来，能够看个清清楚楚。沿沅水向下走，六百里就到了历史上知名的桃源县，古渔人往桃源洞去的河面溪口，可以随意停泊。再走五百里，船出洞庭湖，还可欣赏十万只野鸭子遮天蔽日飞去的光景……
由此，“凡由辰河出口的黔东货物，桐油、木材、烟草、皮革、白蜡、水银，和染布制革必不可少的土靛青、五倍子，以及辰河上游两岸出产的竹、麻与别的农产物，用船装运下行，花纱布匹、煤油、自来火、海味、白糖、纸烟和罐头洋货，用船装运上行……”
由此，便有了辰河中部腰站的小小水码头——吕家坪，有了因船而带来的长河繁忙——
河下船埠边，有从土地上得来的瓜果、薯芋，以及各种农产物，一堆堆放在那里，等待装运下船。三五个小孩子，坐在这种庞大堆积物上，相互扭打游戏。河中乘流而下行驶的小船，也多数装满了这种深秋收获物，并装满了弄船人欢欣与希望，向辰溪县、浦市、辰州各个码头集中，到地后再把它卸到干涸河滩上去等待主顾。
……
街尾河边，百货捐税局门前，一支高桅杆上，挂一条写有扁阔红黑大字体的长幡信，在秋阳微风中飘荡。几十只商船桅尖，从河坝边土坎上露出，使人想象得出那里河滩边，必正有千百纤夫，用谈笑和烧酒卸除一天的劳累。对河大坳上，老水手住的祠堂前，那几株老枫木树挺拔耸立，各负戴一身色彩斑斓的叶子，真如几条动人的彩柱，……
由此，也有了“在昔轮船、火车未兴之时，麻阳早以船业著名，凡沅水流域之船，驶出湖南境者，无论自称，皆自为麻阳船”（《麻阳水道考》）的奇观，一代船侠滕黑子应运而生。晚清嘉庆年间，滕黑子先后以高超武艺赢得沅水大码头常德专门停靠麻阳船的特权、洞庭湖以蜈蚣旗为标志的航船畅通特权、武汉鹦鹉洲一处码头船只自由进出的特权，在沅水流域、长江流域，留下了常德“麻阳街”的喧嚣、洞庭湖蜈蚣旗飘舞的恢宏、武汉鹦鹉洲“麻阳码头”的繁盛。
由此，也有了夭夭们百无聊赖时，逍逍遥遥俏立河岸，看那“许多铜仁船、高村船、江口船，和别个村庄镇上的大船小船，上滩下滩”，寄托夭夭们的一份牵挂，绚丽水手们的一份浪漫……
虽说“麻阳船”已经成为长河的记忆，但长河水韵依然柔美别致。涨桃花水、端午水时，农家大人伢子扛了罾提了繤捉几尾鲤鱼、鲫鱼、鲢鱼、草鱼、鲶鱼、鳅鱼……打牙祭；风平浪静时，吕家坪江中几只渔船放了拦网，来回穿梭敲响船帮，打几回“龙王棒”，捞几许河鲜营生。放养的白鹅，漂浮江面，写意“河上飘白云”画意；河洲的野鸭，翻飞草间，凫水江中，激荡路人心田涟漪。还有锦江的支流迴龙溪水车群落，绵亘溪谷三四十里，咿呀千年，浇灌农田，相依土著民居，顽强地把水的乐章在田园奏响，让长河牧曲在水韵里更精致、更悠长……
摇橹号子
摄影：冯本文、黄军、焦玫、黄淑华、张盛斌、张杰
2011年7月24日 于高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