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2日上午，中国绿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周晋峰博士接受荷兰《新鹿特丹商报》（NRC News）记者Garrie van Pinxteren，就中国的野生动植物保护和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面临的问题进行探讨。

作为一名研究学者和大学讲师，记者Garrie对中国的了解已有30多年，并在中国生活了10多年。她1982来到中国上海学习中国古代历史，随后便开启了与中国打交道的职业生涯。

在商业场所放置或驯养野生动物

这位记者问道，她在有些报纸读到，上海的有些酒吧放置或驯养了一些不常见的野生动物。之前她问消费者对于此事的看法，但没人说不应该这么做。那么疫情之后中国人对野生动物的态度有何变化？

周晋峰表示，这是错误且危险的。野生动物会携带病毒细菌，威胁员工、客人和其他动物。几个星期前，中国绿发会接到电话称英国卫报报道了哈尔滨极地公园的北极熊宾馆事件。这两只北极熊是从俄罗斯买进的，放在酒店中厅，让客人在各自房间可以看到北极熊，以招揽顾客。我们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派同事前往哈尔滨提出抗议，指出这是错误的做法。哈尔滨宾馆也正式回复了我们。

其实除此之外，室内动物园、海洋馆都多少存在这样的问题。

例如，2020年大连斑海豹非法捕猎案宣判——前后共涉及上百只斑海豹。这一物种在中国属于濒危动物。我们认为应该放生海豹，但不是反对海洋馆，而是反对商业利用野生动物，因为野生动物面临着威胁。

儿童小孩都喜欢动物、喜欢去海洋馆，但是新建项目应叫停，已经建成的项目不再扩大面积，并给动物建立生物ID，避免非法捕猎，保证合法操作。

驯养野生动物VS爱动物

荷兰记者提到，有些商店经营者豢养浣熊，很多人认为这是因为他们爱浣熊。

周晋峰表示，不打扰、不买卖、不经营，让动物自由生活才是爱它们。过去人们是可以持有鹦鹉的，现在有一部分的鹦鹉被私人持有是非法。我们能看到，法律越来越严格，让人不得拥有。法律之上还有道德，道德随人类生存需要也要改变。我们正在经历第六次物种大灭绝，为减缓灭绝速度，保护栖息地，人类必须在法律、道德、文化、审美等层面大力修正自己的行为。

中国对野生动物的态度在疫情期间的改变

人和动物接触可能存在高风险，因为动物常常会携带大量寄生菌和病毒。非正常接触会传染疾病。人类当中70%以上的传染病来自野生动物，比如艾滋、埃博拉、寨卡、非典和新冠等。动物携带100多万种不断变异的病毒细菌，且变异速度迅速，非正常的人与动物接触非常危险。此次疫情跟非典一样，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中国相关法律在疫情期间的改变

周晋峰说：正在改变。去年1月份，中国绿发会给市场监管总局、国家林草局写公开信，提到应该吸取此次疫情带来的灾难和教训。随后，市场监管总局、国家林草局发布《关于稳妥做好禁食野生动物后续工作的通知》。这有了初步成效，但是还不够。我们又给全国人大写信，重提此事。一个月后，全国人大通过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

以上文件只提到了食用，暂时没提到其他的。之后全国人大宣布将修订野生动物保护法。这部法律曾在2016年修订过，2020年再次宣布修订，目前正在修订中。

此次疫情是大灾难，也是教训和机会，我们应抓住机会，做出大的改变。

养野生动物致富的观点是否改变

周晋峰：像你提到的农民养野生动物致富的观点，其实是被误导至此的。比如，东北的林蛙养殖其实是从山上抓的，养一段时间，养肥了再拿出去卖。甚至有一位老板因为砍树抓蛙被判刑。这样的做法明显就是错误的，影响森林生态和当地环境。

另外，人类对肉食的需求已经让人类驯化了一些动物，比如猪、鸡、羊、牛等。事实上，有驯养就有猎捕，在工业文明的驱动之下，肉食带来的各种问题凸显出来了。这不能再继续了。

其实，猪也可以携带病毒，但是我们现在是有完备的检疫措施、得当的管理机制以及较为充分的认识。

如今中国的肉食消费已超过膳食指南的两倍，属于超量食用肉类，这主要是天花乱坠的推销导致的。

另外一个例子是穿山甲：穿山甲鳞片被看作中药。以前穿山甲到处可见，20年前，湖南有10万多只，现在中国全国的数量都极少。穿山甲之前在中国被列为二级保护动物，我们要求提级，提升为一级保护动物。中国的保护目录30年未修订，正好去年修订了，穿山甲也如我们呼吁的那样，提升为一级保护动物。而且，《中华药典》也将穿山甲等动物除名了。这就是人民的呼声和意愿。北极熊酒店的例子就体现了哈尔滨民众也意识到了问题。

野生动物保护的阻力

周晋峰：是传统的问题吗？不是。在古代，穿山甲鳞片在药典里是下品药，明确应慎用或寻找替代品。难道现在穿山甲的功效突然变好了？

古代医术并没说（穿山甲鳞片有多么好用）。现在，大家为了钱，夸大其功能，提高价格，这就是以金钱为驱动力，而广告推销导致需求大增。传统家养动物都有透明的产销渠道，但“物以稀为贵”，人们就希望靠野生动物赚钱。加之人们的猎奇心理和似是而非的宣传，就造成了当下的现状。

老百姓对动物的感情

周晋峰：如你所说，西藏人会听牛的肚子，看它们是否不舒服。同样的感情在中国佛教、道教和儒教都有。2000多年前，中国佛教就有割肉饲虎的故事。中国的传统文化也提倡“天地人”和谐共存、倡导尊重动物。

藏族跟其他民族对动物的感情不一样，因为他们保留了更多传统文化。由于现代工业文明和改革开放，需要重新唤醒传统。动物和人类同属一个地球生命系统。生物多样性不仅关乎濒危动物，还有栖息地和生态。

中国的碳达峰和碳中和目标

周晋峰表示，我们必须实现这两个目标，因为我们已经晚于其他国家和地区了，例如欧盟定的碳中和目标是2050年。但是要看到，我们有体制优势和行动力，相信我们定会实现目标，中国也会全力以赴。

绿会的发展历史和主要工作

周晋峰介绍了绿会的发展历史和工作的覆盖面，其中还讲述了多个绿会反对的项目，如深圳湾航道疏浚工程、敦煌毁林案、鄱阳湖建闸等。绿会也会发起环境公益诉讼，有些案子法院刚开始不予立案，或者判败诉。后来一些案子获得成功，其中媒体作用不容小觑，绿会也有自己的媒体平台，绿会融媒。绿会有一支人数上万的志愿队伍，给每人发放志愿者证。同时绿会每年也会帮助其他组织，共同保护生物多样性。

采访接近尾声，周晋峰向这位荷兰记者赠送了一本请他作序的著作——《翻转极限》（Come On），荷兰记者邀请周晋峰签字留念。

（本文按周晋峰口述整理，未经本人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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