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钞机普及后徒弟只学了她三成本事

4月25日,中国建设银行长沙马坡岭支行,本报记者向点钞能手王雪艳(左)学快速点钞。 组图/记者陈勇

点钞机普及后徒弟只学了她三成本事

4月25日,王雪艳单指单张点钞。

红网滚动新闻记者 卜盎 报道

数百万,这是每天从王雪艳手下流过的钱。数钱数到手软,对于普通人是一种幸福,对于点钞冠军王雪艳来说,却是一种“功夫”。

“别把钱当钱,要当纸。”她一直记得初入行时一位师傅的忠告,不能对钱有一丝的贪恋和糊涂。钱仿佛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对手,用“手上的这点功夫”驯服它,是她的目标。为此,她用了17年的光阴和青春。

起钞、点钞、扎带、拆把,行云流水。一台普通点钞机,每分钟点钞速度为400-600张左右,王雪艳的点钞速度为每分钟500张。在点钞机已经十分普及的时代,王雪艳的功夫,似乎是渐行渐远的神话,迷人却不知所踪。师傅们当年的技艺,传到王雪艳手里,有了特殊的意义。在机器全面入侵的背景下,技艺不应该沦为一个传说,而应该对职业精神进行相续相守。

[记者当学徒]

师傅数到“10”的时候,我才数到“3”

同时拿起一扎练功券,同时开始点钞,镜头记录的瞬间里,王雪艳数到10的时候,记者才刚刚数到3。

王雪艳告诉记者,点钞一般有两种指法,一种是“单指单张”,即我们普遍使用的大拇指数钱的办法;另外一种是“多指多张”,即用四个手指拨动纸币,其速度可以超越一般点钞机。

随后,记者拿起练功券,试图尝试多指多张的高速点钞技巧,却发现,很难做到一根手指带动一张纸币,无法保持匀速点钞,而且经常会出现数错或者数漏的情况。更有几次,由于左手握力不够,直接把练功券掉到了地上。

在放弃高级别技能的尝试后,记者决定继续提高“单指单张”的速度。在王雪艳的帮助下,记者顺利地把一扎练功券压成了扇形,按照王雪艳指导的分组计数法,记者用一分钟的时间完成了第一扎100张的点钞任务。接下来,记者继续点钞,十分钟以后,明显感觉到了拇指和小臂内侧的酸痛。然而,王雪艳仍然保持上身直立,小臂纹丝不动的匀速点钞,如同一台“会呼吸的点钞机”一般,持续稳定运转。

随后,在相邻的建行网点,记者看到了手指上下翻飞的王雪艳演示,相比之下,记者的点钞速度只有她的三成左右。

师傅要她在小臂和大拇指上绑上沙袋

4月28日,32岁的王雪艳到娄底培训,特意打电话给师傅刘琪琛,想拍张合影。为了这张合影,刘琪琛下班后在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在办公室的窗前,穿着建行制服的她们拍了照,表情亲昵,这也是两人共事多年来的唯一一次单独合照。

王雪艳生于1982年,在新化县土生土长。1997年从新化县工业职业中专毕业后,在建行新化县支行的临时工招聘中,被挑中入选。与现在的银行员工有着严格培训不同,17年前的银行系统仍处于“粗放式”阶段,仅仅一周左右时间,王雪艳便上岗了。

“当时是两人坐柜,一个当出纳,一个当会计。”在三尺柜台之上,从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五点,平均每天办理业务200笔,除开吃饭时间,王雪艳平均每三分钟便要完成一次存取款等基本业务。“连抬个头的时间都没有,一天都是埋着头的。我们那时候点钞机都没有普及,都是靠手点。”

“我不是什么高学历,当时也就是个临时工,但我还是想干出点样子来。左思右想,点钞是个熟能生巧的活,于是就决定自学。”王雪艳的点钞技能训练,第一课始自网络。

随后,王雪艳进入了自我疯狂训练期,除了吃饭、睡觉,她无时无刻不在练习点钞。

“我点烂的练功券不计其数,当时看电视也练,跟朋友聊天也练,早上起床也练,抓紧一切可能的时间空隙。”

2002年,王雪艳获得了去建行娄底市分行集训的机会。并且见到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师傅——刘琪琛,建行娄底市分行个金部经理。

“当时我教给王雪艳一个办法,把沙袋绑在小臂上和大拇指上点钞,练习臂力和指力。”刘琪琛曾经参加过全国性的点钞技能大赛,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北方地区的银行柜员在赛前训练时,往往会把沙袋绑在胳膊上进行练习,以求加大臂力。

“其实,数钱真的是个力气活,特别对于女孩子来说,要保持高速点钞,必须要力量稳定,要不然,到了后期就会塌下来。”刘琪琛说。

胳膊上绑上沙袋,大拇指上也压一个小沙袋,从早上六点起床,到晚上十二点睡觉,除开吃饭和休息时间,王雪艳便跟手里的练功券杠上了。每天练习近10个小时,直到沙袋被汗水浸湿泛黄,胳膊手指酸痛到麻木,一个月后,王雪艳获得建行湖南省分行点钞技能大赛的第二名。

“真的很想感谢刘姐,原来命运真的还有一扇窗,那里面映着她的脸。”多年后回忆起这次比赛和训练,王雪艳感触颇多。

刘琪琛眼中的王雪艳是什么样的?“从1991年进入建行工作至今,我也是参加过许多轮点钞大赛,也带过一批又一批人。王雪艳是我众多徒弟中最霸蛮的那一个。”她说。

“只要懂分组计数法,就是当过点钞员的”

每一种看似枯燥、简单的工种和技能背后,都隐藏着共同的记忆。或是白纸黑字的师徒合约,或是隐于无形的特殊记忆,甚至只是一个泛旧的沙袋。而在王雪艳和她的师傅们之间,一种特殊的分组计数法则成为彼此之间的“秘密”。

“只要懂得这种计数法的人,都是当过点钞员的。”王雪艳一边笑着,一边拿起记者面前的一扎练功券,向记者演示了这种如同“摩斯密码”的特殊计数法则。

“1、2、3、4、5、6、7、8、9、(1)”将一扎捆好的练功券,单手折成扇形之后,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飞快地依次拨动练功券,很快王雪艳便数完了前十张,接下来,“1、2、3、4、5、6、7、8、9、(2)”王雪艳数到了第二组,依此类推,王雪艳点完了10组练功券,并且报数100。

由此可见,点钞员在点钞中并不像常人一般,从1、2、3、4这样一路连续计数,而是以10张为一组进行计数,最终按组数统计总数。

如果采用多指多张的手法点钞,则每四张为1组,计满25组为100张。

除开特殊的计数办法,要完成整个点钞过程,还需要几个步骤,而每个步骤都有着微小细节,如同这种特殊的计数办法一样,透露着背后的一种技能传承。

“单手拿起钱钞,我们称为起钞,然后折成瓦形,接下来,可以多指多张,也可以单指单张。”王雪艳告诉记者,由于点钞机的普及,目前他们的点钞工作更多是用于下班后的清钞环节。自己一般习惯于将已经过机的钞票,整扎重新用手点一次,并且在钞票的另一端重新扎带。

“扎带也与一般人不同,我们一般会把白纸带的一端插入整扎钱币的中间,然后缠绕两圈,再回到正前方,折叠塞紧,这是防止钱币在上交入库的过程中出现散落。没有专业培训的人,一般就是拿纸带随便绕几圈。”

王雪艳演示了专业的扎带法,她首先将点过的100张钞票墩齐。然后,左手从长的方向拦腰握着钞票,使之成为瓦状,右手握着腰条头将其从钞票的长的方向夹入钞票的中间,从凹面开始绕钞票两圈。最后,在翻到钞票原度转角处,将腰条向右折叠90度,将腰条头绕捆在钞票的腰条转两圈打结。

收最后一个徒弟,已经没有任何形式感

传统的师徒关系正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威胁。

1989年出生的袁竣,是王雪艳升职为建行新化县支行营业部副主任前,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没有什么拜师仪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和说道,上班的第一天,袁竣被安排坐在了王雪艳的后面。

“她的柜台对着窗外,我的位置在桌子的末端,搬了把椅子坐在那,但并不能直接办理业务,主要是看她的流程,并且记录业务要点,背交易码等。”袁竣向记者描述了这样的一个非常普通,无任何形式感的“拜师”情节。

坐在王雪艳身后的袁竣,每天不敢睡懒觉,七点多便奔到了银行。八点一开门,便会有不少早已排队的客户涌入营业厅。

“她办业务很稳,一边办,一边会指点我每笔业务的要领,还经常说,做事要眼明手快心静,任何业务都要一笔清。”从最基本的开户、存取款的基础业务开始,王雪艳将每一个步骤分解给袁竣听,袁竣用一个笔记本,将她所说的话记录下来。在储户不多的时间空当,王雪艳会对笔记本上的记录进行核对,并且修改。

除此之外,王雪艳还反复向袁竣进行了规章制度、风险意识的诸多培训。在点钞技能的培训上,从起钞开始的每个步骤,王雪艳都会一一向袁竣展示,包括手指的用力方向,单指单张如何避免肌肉酸痛等等。

一个多月后,袁竣被调入其他支行工作。师徒二人由于工作繁忙的原因,甚少联系。当记者联系到袁竣时,她很不好意思地说,“师傅的本事,我顶多学到三成。如今点钞主要还是靠点钞机的。”

“点钞机都这么普及了,你觉得这种技能还有用吗?”技术对于人力和技能的颠覆,是王雪艳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对于这个,刘琪琛和王雪艳并没有给出特别的答案,她们只是安静地说着类似的话,“点钞机只能点百元大钞,一些零钞还是需要人工清点的,以后是不是会消亡,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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