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恩施凤凰山，有一座开了33年的动物园。
这个动物园，日常全靠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打理。
动物园里一共有34只动物，一只黑熊、三只猴子、两只豪猪、三只孔雀、一条鳄鱼、两只山羊和十几只小猫小狗……
不过，和印象中宽敞漂亮的动物园不同。
恩施凤凰山动物园的这些动物，几乎都是残缺的、被淘汰下来的，弃养的。园区面积也很小，臭味熏天，让人难以接受。
今年年初，孙女帮老人开通了一个B站账号。
随着老人在镜头前讲出的一句带着湖北口音的地方话，故事就此拉开序幕。
一个人的动物园
“我是凤凰山动物园的园长，也是采购员、搬运工、清洁工、售票员、兽医，是讲解员，也是送葬者。”
老人名叫罗应玖，今年81岁，大家更习惯称呼他为老罗或者罗爷爷。
这是他独自一人经营动物园的第33年。
每天早上，罗爷爷在喂完小动物们第一餐后，都要推着自行车，走过长长的隧道和陡坡，到达菜市场，找相熟的摊贩买肉菜。
一来二去，街坊邻里也认识了这个每天都来买菜喂给动物们吃的老爷爷，知道他每天开支不小，有时候也会好心地给他抹掉一点零头或者多送一点猪肉。
但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园里的动物大多吃的都是素食，有些动物则每天必须要吃肉。
罗爷爷知道鳄鱼喜欢吃小鲫鱼，不爱吃大鱼，所以哪怕小鲫鱼贵了一点，他也不得不多花一点钱把它买下来。
他也会惦记着给黑熊和浣熊买小蛋糕吃，经常一次就是买两斤起。
采买完成后，罗爷爷就推着堆得比后座还高的肉菜的自行车，慢慢走回动物园。然后，拎着刚买回来的几大袋食物，挨个喂过去。
黑熊是他喂养的第一个对象，因为它的食量很大，一次性可以吃很多小蛋糕。如果先喂了其他动物，那罗爷爷还得拖着一大箱食物走，这对他的年纪来说有点困难。
喂食完毕后，罗爷爷会拿扫帚清理一下笼舍，尽量给动物们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
到了下午清闲时，他就一个人在售票处坐着，静静等待游客的到来。
对于每一只动物身上发生的故事，罗爷爷都记得一清二楚。
老猴子，动物园里现存最久的一只动物，现在看起来是长了一双很好的眼睛，实际上它的眼只是一个装饰，来到动物园的第十年，它被游客的相机闪光灯给闪瞎了。
黑熊乖乖，由于一只手臂断掉了，刚到动物园时很不信任人，脾气相当暴躁，一度还想跳起来打人，后来不断地喂它吃苹果、蛋糕、肉，才慢慢养熟悉了。
来到恩施动物园的几乎每一只小动物，都有一个悲伤的过去。也因此，罗爷爷对待它们总是有无尽的温柔和耐心。
在他眼里，这群小动物就跟小朋友似的，需要自己悉心照料。
“只要是小朋友能吃的东西，我那个时候都得要给它搞点吃。”
虽然生活空间小了一些，但在罗爷爷的精心呵护下，动物们过着顿顿吃饱喝足的日子。
皮毛油光水亮，一点没看出曾经刚来时灰头土脸受伤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它们被精心照顾的很好。
围观的网友也纷纷表示佩服，“在有限的条件下能养得这么好，罗爷爷真的很用心在照顾。”
“你不让我养动物，就是让我早死”
罗爷爷对动物有多上心，相对应地，家人就有多不理解。
由于罗爷爷一门心思扑在动物园上，所以常常缺席家里的聚会，包括大儿子的婚礼。
对此，大儿子无奈笑笑说，“有时候感觉，他对动物比对我们都要用心。”
不可否认，对于这座动物园罗爷爷确实是固执的。凤凰山森林公园负责人也评价他“吃的不讲究，穿的不讲究，住的不讲究，但是他对动物喂养很讲究。”
孔雀迟迟不肯开屏，罗爷爷就研究各种资料，搞清楚孔雀的习性，往笼舍里放杆子方便孔雀开屏。
火鸡喝水容易把杯子或者碗啄烂，那就自己亲自拿着大勺子喂水给它喝。
即使被人误会成是老奶奶，罗爷爷也从不修剪头发长度，一直保留着和动物们初次见面的模样，生怕动物们和他感情疏远。
每当罗爷爷在自己的视频里聊起动物们的故事，谈到起兴时，总是会手舞足蹈，眼睛发亮，就像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
很多周围的人都劝罗爷爷别开动物园了，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执念。
但对于罗爷爷来说，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见不得动物被买卖被伤害。
“你不让我干，就是让我早死。”
“只要我在世的时候，我就不能让它们去受那些委屈，受那些折磨，受那些饥饿。”
这还得从罗爷爷正值壮年时讲起。
罗爷爷从小就很喜欢动物，可恩施没有自己的动物园，那个年代的交通又不便，要去动物园看野生动物很困难。
后来罗爷爷征兵入伍，带他的团长曾经对他说，“希望你在部队是个好干部、好战士，回到地方也要给人民做好事。”在部队退休后，罗爷爷去了电影院工作。
由于地处大山，恩施人普遍爱吃野味。一次在市场，罗爷爷遇到有人打算把豪猪屠宰掉。
眼看着豪猪被人断掉的血淋淋的腿，罗爷爷于心不忍，就以十四块的价格买了下来。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十四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相当于他五分之一的工资。
后来经过救治，豪猪活了下来，可是被打伤的腿却永远没法恢复了。罗爷爷觉得把他放回大自然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就把他带回去养了。
此后，罗爷爷只要再看到有贩卖野生动物的，都会痛斥一番，再买回来收养在电影院宿舍的笼舍。
到了1989年，罗爷爷和动物们的故事在恩施越穿越开，几乎整个恩施市的人民都知道了罗爷爷。
于是，在政府市委的号召下，罗爷爷响应政府邀请，用他的动物为恩施人民办了一个动物园。
动物园建成那天，他带着动物，举家搬上了凤凰山。
一时间，整个凤凰山森林公园变得出名了，人人都知道凤凰山上开了一个新动物园，动物园的生意前所未有地火爆。
很多恩施人童年对于动物的启蒙就来自于罗爷爷的动物园，在小时候一代人的记忆中，周边几乎没有哪个孩子没去过。
就这样，那个年代，罗爷爷和动物们成为了孩子们在大山里最大的向往和寄托。
在这个不到500平方米的动物园里，孩子们终于有机会可以借着这个小角落，窥见世界的一角。
大山里孤独的守护神
可惜好景不长。
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凤凰山森林公园渐渐成了市中心，附近还修建了游乐场。
罗爷爷的动物园却始终没有过太多新的变化。
慢慢地，已经没有人愿意爬上山，去这个小小的动物园看一群残缺的动物了。
不仅种类不齐全，连环境也达不到动物园的卫生标准。
有个游客带着孩子来看动物，结果到了之后直喊臭，连动物都没看完就走了。
对此，罗爷爷也不敢多说什么，他觉得人家花钱了就得尊重他们，不能得罪他们，他们想不通的，让他们想通了就好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来恩施动物园玩的游客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一个游客也没有。
2016年，罗爷爷试图把门票从20块降价到10块，吸引更多游客前来，却也无济于事。
失去了收入来源，动物园的经营越来越困难，直接就导致了动物园的收支不平衡。
光是一项饲料费，一天就得四百块打底。可入不敷出的日子，罗爷爷即使把自己的退休金全垫上了也不够用，还得找亲戚朋友借钱。
没办法，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只能去捡捡垃圾、卖卖废纸皮箱，以此补贴动物园的支出，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尽管日子过得很拮据，罗爷爷从来不会对此喊苦喊累。他觉得，只要动物们一天在，他哪怕是再这样干10年，也在所不辞。
“我不考虑赚钱，我考虑的是动物有安慰，人们有安慰。”
真正令罗爷爷感到伤心难过的，是和动物们的离别。
三十多年的时间里，罗爷爷前前后后送走了八十多只老死的动物。
对他来说，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一次心理上的创伤，它们就像是他的家人。
每有一只动物离去，他都会把它带去山上安葬，做个简单的悼念和告别。他的150斤的大蟒蛇，就是这么被一点一点拖到山上安葬的。
2018年，由于动物们的来源合法性遭到质疑，恩施市责令他停止经营这个动物园，否则就涉及到违法了。
罗爷爷想不明白，当年他建立动物园的初衷就是为恩施人民做件好事，现在怎么就突然犯法了呢？
好在2019年的一期节目播出，让罗爷爷得以缓了过来，政府也不再强迫他了。
今年，孙女帮他在b站拍的视频，让他又小小地火了一把。
可网友的关注呼之即来，也挥之即去。
刚开始几期视频还能有100多万播放量，到了最新几期视频播放量断崖式下跌，只有不到10万。
他就像一座活化石一样，见证了城市现代化的发展，可自己和这座动物园却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跟不上这个时代的步伐。
一如他在视频中时不时会蹦出的那个年代独有的语气，“同志”、“不忘初心牢记始终”。
大儿子曾经提议过要翻新一下动物园，否则没人愿意来。
但固执的罗爷爷不肯，一来觉得翻新费用不小，都够动物们吃好多顿了，二来翻新期间动物们无处可去。
“我总觉得这个时代，在催着我们自己，往前走。”
对罗爷爷来说，这些动物，这座动物园，早已和他的灵魂融为一体，分割不开。
无论将来这座动物园的命运会如何，他都会像一座大山的守护神，一直守护在这里。
编辑| ririko
参考来源
[1]bilibili：@罗爷爷的动物园
[2]bilibili：凡人时代 一个人的动物园
[3]CCTV12：《夕阳红》罗爷爷的动物世界
[4]南风窗：乖乖，救你的人老了
[5]真实故事计划：一个叫老罗的人，有个动物园
你怎么看待罗爷爷对这座动物园的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