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十年坚守,传承兢业半生
晨风拂面,凉意阵阵。冬末春初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爬到水井村石牌坊大半,就已经能听到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了。这里是一间偌大的车间工厂,里面堆放着的藤条和各种加工使用的原材料被按照工作步骤井然有序地分散到各个工作区,杂乱中不缺一丝有序。
当其他工人都戴着一双手套编藤时,屈玲玉为了工作起来更方便选择不戴手套。她脚上裹着一双厚重直包脚踝的大棉鞋,黑色的棉服又盖了一层红黑线条格子相间的家庭妇女的标配围裙。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堆满藤条和竹制框架的“工位”旁,习惯性地扯了扯围裙衣角后坐了下来。只见她将一把已经用竹子制成的椅子框架放在面前,又顺手从左侧抽出两根藤条,熟练地将它的一端绕过竹椅底端缠编在竹把手上。一拉三撤两缠一绕,手腕指挥着手指在藤条间灵活地跳跃着绚丽的舞步。
正在编藤条的屈玲玉
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屈玲玉也是良顺藤编加工厂的一位工人。“我在这行已经干了三四十年了,之前是在家做,这里工厂开了就过来了。” 屈玲玉舞动着手上的藤编笑着说道,“以前家里人老一辈都干这个,一代代传下来了,79年我就开始正式学习了,原先一个产品要做5天,之后熟练了一件产品2-3天就能做好。”当我们问及为何来厂里不独自干的原因时,屈玲玉犹豫了一下讲道:“我们原来就一直把它当作家庭主业的。但村子就这么大,当时也不方便,没多少人买,后来许多人都不做了。有了合作社之后我们不用再担心卖不出去了,买卖交易的事情他们去操心,我只管做而且收入也很稳定,每个月2000多呢”, 屈玲玉说着,有些动容,“哎,半辈子都做这个了,别人不干了的时候我们还在坚持,毕竟一直传下来的,多少有点责任心吧。”谈笑间屈玲玉手上的藤椅已经编好了一个椅子腿了。
屈玲玉身旁是一个穿着传统工装的大爷,他是李广,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李叔。李叔负责的是裁剪与打磨,他将一条条竹杆放到弧形铣切机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它们切成了等长的的小段,接着又用尖刀、齐刀削刀进行挖孔、逗榫、铣凿、剔节。操作娴熟有条不紊,令人吃惊的是这位大爷已经67岁高龄了,李叔32岁开始做这些技艺,和屈阿姨一样也是老骨干了。“我们之前也是做藤编的,家家户户都做,后面不好卖,许多人就不做了,能坚持下来的没多少人了,现在统一管理了,不用担心原材料和销售的问题了,现在打工也有年龄限制,大家农闲就干干,挺好的,至少手艺会一直留下来。”
67岁的李广,正在用刀剔节
“喜欢,那就去做呗”
“吭哧,吭哧……”瓮声瓮气还略带有节奏的回声在偌大的车间工厂显得有些聒噪突兀,但确是这里的主旋律。她坐在一个周围堆放着许多藤条竹条和椅子半成品的长凳子上,红白格子相间的长尾裙盖过膝盖。只见她左手按住藤条和木杆无名指食指与大拇指弯曲形成一个弧形状的口,钉枪从这里弧口中探出来。“吭哧,吭哧……”随着左手与钉枪来回规律同步地移动,一排藤条和木框架就紧紧被连接并固定在了一起。
正在将藤条和藤椅框架连接的牟云霞
牟云霞,和屈玲玉一样,也是厂里的一个女工,负责的是将藤条等材料拼接在框架上。我们的到访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节奏。“在这里已经待了4年了,来之前是受过合作社培训的,培训两三个月就基本能上手了,但有些地方还是比较难的,比如打‘底’和打‘腰带’的时候”,牟云霞按下气钉枪开关放置到一旁,用带着粉红色手套的手捋了捋头发,之后看向我们,带着标准的陕南口音讲道:“当时自己在家编的要拿去汉中卖,路也不好走,买的人不多,也卖的少。当时也没想着去打工干别的之类的,现在在厂里就不用想那些问题了,一天能赚个六七十。”
当被问及为什么能坚持到现在,牟云霞很从容地说:“从小就喜欢,看别人编,小时候坐在门槛前,看院里的长辈们做这个,学着自己编,再跟着别人编,回来进厂进行专业培训,没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喜欢,那就去做呗。”
赚钱顾家两不误
从清晨开工到现在已经接近半晌,太阳奔放得将自己慵懒与洒脱尽情地铺洒在这个静谧安详的小村子,斑驳的阳光将“国家级非遗汉中藤编良顺匠心”几个字又添了几分红,深灰色的厂房与蔚蓝色的天空相映成趣,几经修缮的水泥路面也显得格外宽敞。
被裱框在工厂上方的红色大字“国家级非遗汉中藤编良顺匠心”
远远就能看到几辆货车停在路边,工人们将做好的藤编成品一个个地包装,小心翼翼地抬上车,周丽也是其中的一员。她今年三十岁,在这些工人里算很年轻的了,由于是负责包装和发货,她的穿着也和这里的其他工人有很大不同:粉色的外套和灰色打底裤,夹带着一双白色薄手套。此外,干练的短发和标准的普通话也让她成为这里特殊的存在。
周丽正在帮忙将包装好的藤编家具抬上搬运车
“来这里没多久,2个多月吧,不会手艺,只能做做这些零碎的工作。之前是在汉中的一家幼儿园上班,有个亲戚离职了,这边缺人就先过来了。”“和幼儿园相比,更喜欢哪一份工作呢?”我们问到。“嗯……其实工资差不多,还是更喜欢幼儿园吧,毕竟小朋友多嘛。但这里也算是一个新的领域,新的挑战了,能学到不少东西,也不是很忙碌,有什么急事情说一声就可以走,关键可以顾家,可以照顾孩子了”, 周丽一边填着订单信息表一边说道。
坚持文化传承,乡村振兴引路人
他叫陈良顺,是目前仅存的藤编专业合作社的缔造者,是南郑县良顺藤编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是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也是一位普通的农民子弟。
他有着普通的身高长相,传统的衣着打扮,朴实的待人礼节。他71年出生,15岁时跟随父亲学习藤编技艺,走南闯北,先后前往闽、广、蜀、滇等地学习,在保留陕南藤编特色的同时汲取其他地区编制技巧样式,在95年创立南郑县良顺藤艺编织厂。在那个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的年代,许多本地手艺人都外出务工,藤编技艺的传承与发展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当时的水井村是贫困村,藤编手艺虽然家家都有,但因为市场狭小、需求不足、生产效率低、交通不便等一系列原因收效甚微,当时藤编生产单位还是像屈玲玉那样的家庭作坊式。后来,陈良顺组织当地村民学习藤编技艺,言传身教,带动当地藤编生产。时代契机和国家政策支持让这项技艺成功活了过来。盘活的技艺也引领着当地的村民脱贫致富,推动着乡村振兴。
后来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新媒体技术得以快速发展,良顺藤编公司靠着积极的营销传播手段,为藤编手工艺品的发展提供了巨大的市场需求。陈良顺也对水井村的贫困户进行帮扶,带领村民们走向富裕。此外借着网络信息资源的丰富和共享,汉中藤编也进行了从平面到立体,从实用性向美观性的改变,产生了许多新的编制技法和工艺,这进一步为藤编产业扩大了市场,形成了良性循环。水井村的贫困户在良顺藤编公司进行免费培训,培训后直接上岗,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生活水平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我们是公司加农户加合作社的模式,目前带领着一千五六百人,4个贫困村4个非贫困村200多户贫困人口,而且时间自由,闲的时候来做就行了,一年平均收入也过了国家贫困标准了。”陈良顺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但讲话时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陈良顺忙完自己的事后,就会来工厂和工人们一起编藤
谈到近几年疫情的影响时,他说道“近两年的疫情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影响,比如原材料涨价,发不回来之类的,但并不是很大。因为现在都是互联网销售嘛,而且我们公司有专业的运营团队,会在京东、天猫,拼多多等平台销售,有互联网,传播的快,信息渠道也多,现在抖音发展也挺好,我们也准备借助其他互联网平台销售产品。”
“如果只想着赚钱,传统手艺可能是做不下去的,我从小就喜欢这个手艺,一路走过来有这样的感情,不想要让它失传,想把它坚持下去,而且它也是这几年一直说的工匠精神的代表嘛,厂里的人都是这样,已经成为一种情怀了”,当我们问到陈良顺对于藤编的感情时,他语重心长地说着。接着陈良顺又讲述了他对当前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方面的看法:“但目前其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就没有那么乐观了,像有部分纯观赏性的手艺创造不了特别大的经济价值,都得不到好的发展,逐渐就失传了。但作为一种精神文化,主要还是要政府出资保护,传承人也要努力创新,更新换代,让手艺与时代相合,利用像现在的微信、微博之类的网络平台寻找市场,现在有了互联网后的环境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一道道工序见证着藤编这项传统技艺的传承与发展,互联网与新媒体的发展让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相结合,让非遗发展有了新的舞台和更阔的拓展空间。一根根藤条串联着今昔与过往,缠绕回旋,将一个个村落、一个个村民汇聚在了一起。他们心怀匠心匠义,用一根根藤条编出他们的致富路。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章中除陈良顺外,其他人名皆为化名)
参考资料:
[1]邱雨靖. 陕西藤编造型特征及工艺研究[D].西安工程大学,2016.DOI:10.27390/d.cnki.gxbfc.2016.000031.
[2]邱雨靖,梁昭华.论陕西藤编艺术的表现与发展[J].艺术科技,2015,28(04).
被访者:汉中藤编非遗传承人陈良顺及藤编工人